恩格斯在1886年写的《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一书中,总结了人类思想史的基本经验,明确指出:“全部哲学,特别是近代哲学的重大的基本问题,是思维和存在的关系问题”。思维与存在、精神与物质何者为第一性、何者为派生,是划分唯物、唯心两大哲学派别的唯一依据。这不是只管那一个阶段的局部性论断,而是统摄自古至今全部哲学史的论断。它不仅为梳理过去几千年哲学史提供了科学准则,而且在发表之后的一百多年的哲学领域的斗争中,显示了它的强大生命力。 西方唯心主义哲学诸流派反对恩格斯的这一科学论断,是意料中的事。可是在国内,自80年代以来,哲学界也有人对此提出异议。他们说:“唯物唯心不是哲学论争的永恒主题”,“并不具有不可超越性”,它也不能成为“决定一切的认识路线”,并提出什么“有必要打破这个僵化模式”。15年来,围绕这一主题的论争,越来越显示出这是一个关系到哲学发展根本方向的大问题。因此,不可不分辨清楚。 在恩格斯关于哲学基本问题的论述发表110周年的时候, 剖析一下持异议的同志们近几年反复阐述的几个主要观点,看看他们自己是否超越了唯物唯心的哲学分野,是有意义的。 一、所谓“实践超越论” 这里所说的“超越”,就是试图通过引入实践范畴来取消唯物唯心的哲学分野。这种观点认为,唯物唯心“对立观点的两极都只能说明一部分问题,而不能说明全部问题”,因而都是“片面的”,有“局限性”的。一些人由此结论说:“唯物唯心的对立并不具有不可超越性”。并断言,超越唯物唯心的对立“正是马克思主义哲学诞生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不是别的,就是“实践”。 实践果真能超越唯物唯心吗?马克思主义哲学认为这是不可能的。 如所周知,在哲学的历史上,人们对实践范畴的理解并作出哲学的概括,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发展过程,其中便充斥着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对立。王阳明的“知行合一”把“行”视为意念的活动和道德修为,黑格尔把实践看作是“绝对精神”自我运动的一个环节,都是从“精神是世界的本原”这一前提出发的。旧唯物主义实践观的缺陷固然在于不懂得人的活动的能动性,更在于他们对社会历史问题的理解是唯心的。马克思在哲学史上实现的伟大变革,其要点首先正在于对实践的概念作出了科学的规定,即把它看作一种客观的感性物质活动并突出地强调了对世界的革命的改造。这就把对实践概念的理解牢固地建立在唯物主义的基础之上。因而,从理论上说,物质与精神是哲学中的两个最高概念,任何其他哲学概念,包括实践在内,都只能以此为前提而获得其规定性。 因此,我们认为,实践概念的规定性及其作用,完全是由它在唯物唯心两种对立的哲学体系中的地位决定的。而任何具体的实践活动总是在一定思想指导下进行的,指导实践活动的思想不是反映了客观实在的思想(即坚持唯物论),就是主观自生的思想(即坚持唯心论),二者必居其一。究竟是遵从客观规律还是屈从于主观臆断,所形成的实践的结果会全然不同。辩证唯物主义是把实践建立在认识通晓客观规律基础之上的,是在顺应客观事物自身发展趋势中去改造客观事物的。也只有这样的实践才能达到预想的目的。而唯心主义则把活动建立在主观臆想基础之上,把人的主观愿望强加于外部世界,是不顾客观规律而行的,这样的实践只能是盲目的,其结果往往碰壁。辩证唯物论认识论认为实践既是认识的来源又是检验认识的标准,鲜明地反映了它的唯物主义立场。由此可见,孤立或超越于两个哲学体系之外、之上的实践,是根本不存在的。 从事实看,“实践超越论”者自己是否超越了唯物唯心呢?没有超越,也不可能超越。 一些作者在讲到“现代实践”的“自主性特征”时说:“现代实践属于前导性活动、理智性活动。它要求必须根据未来去设计现在,而不仅仅凭历史经验、从过去推论现在;必须运用预测去指导现实活动,而不能仅凭现实活动去推导未来”。他们以为给实践作这样的说明就可以把唯物唯心之争超越了。 从表面上看,这种说法似乎不错,甚至可以说,它强调了科学技术和生产力高度发达的现时代人类能力的巨大增长。但是,这里仍有一个不容回避的问题:科学的预测和设计,其客观依据和合理性标准是什么?如果他们所说的“前导”、“理智”、“未来”、“预测”等等不只是来自“历史经验”、来自“现实活动”那么还来自于什么?这里只冠以“仅仅”或“不仅”二字,并不能改变问题的实质。相反,哲学研究的意义正在于揭示这些“前导”、“理智”、“未来”、“预测”与生活、实践,与客观的历史和现实的深刻的、复杂的联系。 哲学史上有这样的教训。20世纪初在美国兴起的、“最时髦的东西”就是实用主义。这个学派的突出特点,就是承认实践的超越地位,并称自己是“行动哲学”。它“既嘲笑唯物主义的形而上学,也嘲笑唯心主义的形而上学”,并且“极其顺利地从这一切中推演出上帝,这是为了实践的目的,而且仅仅为了实践,这里没有任何形而上学”。(《列宁全集》第14卷,第361页)可见, 实用主义也是在企图借用实践超越唯物唯心这两派“形而上学”的。但在“超越”的掩盖下,他们宣扬的却是赤裸裸的主观唯心主义。这恐怕早已为世人所共识。那么,把实践提到首位的哲学,为什么竟能“极其顺利地”推演出上帝来?这里的关键,就在于实用主义者所说的“实践”不是感性的物质活动,这种“实践”也不是受客观现实制约的,而是在“对我有用就是真理”的指导下去行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