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自由是对必然的认识”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本观点。随着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这个观点的局限性和不足之处也暴露出来了。因为仅仅认识必然性人们所能得到的只是一种低水平的自由,即只能是利用自然界的现成物。人类要获得高水平的自由,就不能仅限于认识机械的必然性,还必然认识统计规律性、偶然性,以及由必然性与偶然性、由各种不同的必然性相互作用所产生的种种可能性。自由必然包含选择的因素,必然性提供的是唯一性,只有可能性才为有选择的自由提供多样性发展的客观依据,所以自由是认识和实现一个可能的世界。这个可能的世界不仅是指客观世界,而且包括人本身。人本身是一种可能的存在,因自然、社会环境的不同,因经历和所受教育不同而有多种可能的发展。可能性渗进了主体的因素,面对各种可能性,人发挥自身选择的主体能动性,创造自己的新生活。把握这一点,对于推进我国的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具有重大的意义。 自由是对必然的认识这一命题被认为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本原理,但它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质特征却不那么谐调,因为马克思主义哲学是以实践为基础的认识和改造世界的哲学,局限于对必然的认识的那种自由只是一种低水平的自由,这只是一种利用自然界现成事物的自由。马克思主义要求的自由是改造世界的高水平的自由,对必然性的认识仅仅是这种自由的必要条件而非充分条件,要达到高水平的自由还要在必然性认识的基础上进一步认识现实条件所提供的多种可能性,自由是认识和实现一个可能的世界。 在拉普拉斯的机械决定论所描述的必然性世界中,留给人们的自由是很少的,认识到必然与否并不能改变人要服从必然的状况。那种不能满足人类需要,甚至有害人类的必然性,认识了它也不能增加自由,只能看作是无法逃避的命运。必然性就意味着唯一性,事物的状况及其变化只能如此,不能如彼,这就是必然性,人在必然性面前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怎能有充分的自由呢?恩格斯曾指出,人们在几种不同的可能性中进行选择是不自由的表现,说明他没有认识到必然性,恩格斯这样说是仅就人的认识能力来说的,而不是指自由的实质来说的。在马克思看来,自由的实质中必须包含选择性。他指出,共产主义社会“把每一个人都有完全的自由的发展作为根本原则。”马克思在想像这种自由时说,“在共产主义社会里,任何人都没有特定的活动范围,每个人都可以在任何部门内发展,社会调节着整个生产,因而使我有可能随我自己的心愿今天干这事,明天干那事,上午打猎,下午捕鱼,傍晚从事畜牧,晚饭后从事批判,但并不因此就使我成为一个猎人、渔夫、牧人或批判者。”[1]可见,马克思心目中的自由包括如下两个因素:(1)客观上存在着各种不同的可能性。(2)主观上存在着从事不同工作的需要、兴趣、志愿、能力,自由就是人们根据自己的需要、意愿认识、选择和实现某种现实的可能性。人类的实践假如仅限于服从必然性,那么他的自由就比动物高不了多少。所以自由必然包括选择的因素,而要选择就要以对多种可能性的认识为前提。 人类要获得高水平的自由仅仅认识必然性是不够的,还必然认识统计规律性、偶然性以及它与必然性相互作用所产生的种种可能性。现分述于下。 一、对统计规律性的认识 马克思把自然科学中行之有效的决定论原则推广到社会历史领域中,从外表上似乎完全受偶然性支配的社会历史现象中,找出了它的必然规律,这是马克思的伟大贡献。但是在对决定论的理解上,在马克思的时代统计物理学还处在婴儿时期,统计规律性的观念尚未引起学者们的充分注意,因而机械决定论的观念仍然占统治地位。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马克思仍然以其敏锐的眼光,看到了社会历史领域中的规律具有自己的特点,它只是“以铁的必然性发生作用并且贯彻下去的趋势”。这就是说,只是在事物运动的最终结果上,在大数上具有齐一性,并不像自然规律那样在每一步上,对每一个体都具有相同的约束力。 人们在接受马克思的唯物史观的同时,往往发生误解,以为社会历史规律是如同自然规律一样的铁的必然性,其实社会规律大都是一些统计规律,它只在大量现象中呈现出某种趋势,并不支配每一个体。马克思早就指出,价值规律只在一段长时期内对大量商品的作为趋势表现出来,个别商品的价格则往往背离价值。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也只是带有统计规律的性质,我们只能从宏观上把握它,每一个别的人并不必然受这规律支配,个人可以自由选择不同的思想,唯成份论用机械决定论的观点来理解这条规律,因而无法理解非工人阶级甚至剥削阶级出身的人怎能接受社会主义思想。 对统计规律性的认识为人们提供了自由选择的可能,假如价值与价格任何时候都一致,也就不会有超额利润,于是就少了一个发展企业的推动力。假如抽烟者百分之百要致癌而死,恐怕就极少有人愿以身试烟了,只是由于抽烟的致癌率不很高,才能有不少人仍可安心地抽他的烟。 统计规律性虽然也是必然性的一种,但它与黑格尔、恩格斯的时代所了解的必然性是有所区别的,因为统计规律是对群体而言的,它对群体中的每一个体并没有无例外的必然约束力。所以“自由是对必然的认识”这一命题中原来并不包含对统计规律性的认识。 二、对偶然性的认识 现代科学把对偶然性的认识提高到了与对必然性的认识相同的位置上,这是因为过去的自然科学是以牛顿力学为榜样,只以机械必然性为研究对象,偶然性是在他们研究的视野之外的。现代科学已深入到过去被人们忽视的方面,控制论奠基人维诺认为,“偶然性是宇宙本身结构的基本要素。”[2] 耗散结构论的创始人普利戈津从历史的角度指出了哲学与科学发展中的一个重要的方面。亚里士多德曾把月球以上的世界看作是一个受永恒不变的规律支配的可用精确的数学描述的神圣世界,把月球以下的尘世看作是受机遇、偶然性支配的变化无常的世界。牛顿创立的经典物理学找到了支配月上世界和月下世界的共同规律,把天上的秩序带到了地上,经典科学不承认自然界的暂时性、多样性、偶然性、不可逆性,而现代科学却要把这些被过去的科学所排除的东西提到研究的首位来。普利戈金指出,现代科学“发现我们自己处在一个可逆性和决定论只适用于有限的简单情况,而不可逆性和随机性却占统治地位的世界中”,[3]“这种根本的转变可看作是一种把亚里士多德的天带到地上的运动的倒转。而如今我们正在把地带到天”。[4] 他主张把自然科学中的这一新观点带到社会历史中来,这就可以说是做着与马克思相反的工作。的确,偶然性、随机性在社会生活中的作用似乎比在自然界要明显得多,但长期以来被我们的学者们忽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