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年,民国政府首都南京爆发了一起影响较大的拾魂巫术恐慌。它是由多种因素合力促成的,造成了极大的社会危害。这种恐慌属于谣言与迷信的结合体,可称之为谣言迷信。分析这次恐慌爆发的因缘、传播的特点、造成的危害以及时人采取的措施,揭示谣言迷信的真相,对当今社会发展进步具有明显的借鉴意义。(注:据《齐鲁晚报》载,2002年的济南即上演了一场类似的谣言迷信:“昨天夜里,省城南部地区和市区鞭炮连天响,赛过除夕夜。而事情的起因是一些市民和村民接到电话。说是附近的天齐庙和四门塔倒塌,需要放鞭炮辟邪。而这些话今天被证实纯粹是谣言。”传言人认为,四门塔倒塌则“鬼魔会乱窜,会附体或到家中作乱,要告诉亲朋好友,放几挂鞭炮或者在家门上拴上红绫,方可辟邪”。这些谣言迷信借助于现代化的手段如电话等,一夜之间迅猛传开,在省城南部地区以及长清、济南南郊等多个地方造成了极坏的影响。(记者温涛、实习生方方:《谣言闹得城南彻夜响鞭炮》,《齐鲁晚报》,2002年2月26日。)) 一、南京拾魂恐慌始末 1928年3月底至4月中旬,南京市发生了一起影响较大的拾魂巫术恐慌。据《民国日报》及《申报》记载,当时“十岁上下小孩,多于膀上缠一红布,上书种种不经之语,询之市民,多谓中山陵墓瞬届成功,亟需小孩灵魂定奠基事”(注:《南京市教局力辟荒谬》,《民国日报》,1928年4月6日,另,1928年4月7日,《申报》以《宁市教育局力辟小孩缠布荒谬》为题进行了与《民国日报》全文相同的报道。)。此迷信借助于谣言,不胫而走,越传越广,“一人唱之,众人和之,不久就传遍了全城。虽稍有知识的人也不免为之摇惑,于是因恐怖之心,遂一变为之信仰”,很快变成社会恐慌在南京扩散开来。 后来,随着谣言迷信的不断流传,这种恐慌越来越具象化,不但传有拾魂之谣言,而且以讹传讹,捕风捉影,又杜撰出某地某人真有拾魂之事发生的谣言,“谓南京近潜伏许多暗施邪术之妖妇,无论成年人及幼童,被此辈妖妇抚摩其身,或以手遥指,或呼叫其名,则魂即被其摄去,连日民间自行拘获者颇多,皆系贫苦老妇”。这样,拾魂一事不仅有了说法,而且有了所谓的成法,于是便堂而皇之地煞有其事起来,以致一段时间内,街头巷尾,“男女老少,莫不哄传此事,谓某处捉获几人,某处有几人被害”。 在拾魂恐慌笼罩下,不但“人人俱有戒心,极呈恐怖不安状态,凡非至亲好友,即不敢与接谈”,而且人们歪曲的疑心还进一步诉诸激烈行动。平日里那些稍有异行的人被不由分说地认为是拾魂者,并因此遭到殴打甚至拘禁。这样,在拾魂恐慌的搅动下,南京风雨满城,人人自危;而且,此次恐慌很快流播出南京之外,在上海、镇江、苏州、无锡、常熟、淮安等地市迅速蔓延。南方的《申报》《民国日报》、北方的《顺天时报》等当时较大的媒体都对其做了相关报道,影响及于全国。(注:参见江绍原著,陈泳超整理:《迷信与民俗》,北京出版社2003年版,第79-82页。) 无独有偶,此前1916年浙江杭州一次查学龄也引起了同样的拾魂谣言,“儿童七岁至十四,开列年月日和时。年月日和时,不管男和女,招去魂灵抱木桩,镇压钱塘江上水。钱塘江上起风潮,铁路通过铺铁桥,沉下木桩随水泛,不是魂灵抱不牢”(注:江绍原著,陈泳超整理:《迷信与民俗》,第78页。)。 事实上,这样的巫术恐慌在历史上并不鲜见。被评为李文森中国研究最佳著作奖的《叫魂:1768年中国妖术大恐慌》,全书就是围绕着此类迷信展开叙述的。在此书中,一件子虚乌有的叫魂谣言迷信如燎原之火,很快蔓延到江苏、山东等十二个省份,牵连人口达两亿之多,“从农夫的茅舍到帝王的官邸均受波及”(注:[美]孔飞力著,陈兼、刘昶译:《叫魂:1768年中国妖术大恐慌》,三联书店1999年版,第1页。)。 孔飞力所讲述的叫魂一事因引起的影响较大而被广泛关注。类似范围较小的恐慌在历史上比比皆是。如1877年,扬州发生了一起所谓打印妖术的恐慌,据称“匪党在人身上不拘何处,连打三笔管圈,自能透人皮肤,作紫黑色,如火烙印,然其人越三日即无疾而死”。此事传开后,“合城惊惧,互相备戒”(注:《打印妖术》,《申报》,1919年5月21日。)。再如1915年,有人在上海城内外挨户分发传单,说“旧历本年三月初四天黑,佛山地方有雷击一女,越二时,该女复苏声称有神谕,云近因世人作孽,因此天降瘟疫,若能改恶从善,香花礼拜三天,可免此灾,如将此传单抄传,可免一身一家并一方之灾”。(注:《揭破妖言惑众之奸谋》,《申报》,1915年8月22日。)此谣言幸被地方政府及时察觉而将其消于未萌。 二、南京拾魂恐慌爆发的因缘 正所谓“没有火,焉有烟”,无论是南京拾魂恐慌还是其他类似恐慌的发生都有一定的因缘。这可以从事件发生的背景及我国固有的灵魂观念中寻得答案。事件背景为恐慌的展开提供了一定的历史舞台,而灵魂观念则为我们认识这类恐慌提供了所谓“迷信学原理”上的解释。 首先,1928年4月左右,规模浩大的中山陵墓即将竣工。由于孙中山的巨大威望及在社会上产生的崇拜心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无疑都引起了社会各方面的广泛瞩目。这在我国人殉、陪葬等祭祀制度极为发达的历史背景下,中山陵墓的修建很容易使人与这些祭祀制度附会联系起来,从而部分地把人们关注的目光引向了邪途。 恰好在此时,南京市教育局在全市范围调查6至12岁学龄儿童的人数,以此拟定办学校、请教师、预算经费的规模。就是这样一件本为平常的调查,却成为此次恐慌的导火索。一些市民将这个调查和固有的灵魂迷信结合起来,说“紫金山孙总理的陵墓还没有合了拢来,听说要一百六十童男和一百六十童女的生魂,方可以完工。现在各学校里调查学生的年龄,要把生日时辰开了上去,原来正是这项工作”;而且他们还煞有其事地认为“隔壁的阿囡不是前天被一个不相识的人叫了魂去,死在家里”(注:《首都儿童之灵魂恐慌》,《申报》1928年4月19日。)。于是,无知与轻信使得此事越传越神乎其神。正如孔飞力所言,“说到底,又有谁见过有人因叫魂的缘故而生病或死去呢?恰恰相反,倒是人们的轻信已经扰乱了民间的秩序……但是,要真正将妖术的恐惧从民众的记忆里驱除出去,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注:[美]孔飞力著,陈兼、刘昶译:《叫魂:1768年中国妖术大恐慌》,第1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