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记》成书于西汉,但它汇集了先秦时期大量的儒家著作,是研究先秦儒家思想不可多得的重要史料。它作为先秦“六经”之一的《仪礼》之传,对中国先秦社会伦理道德的“礼”作了丰富的阐述,包括儒家对政治制度的构想,修身做人的基本准则,社会生活的仪节等。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礼记》还对诚信道德作了比较详细的阐述,它不仅突出了诚信之德的重要性,探讨了信与礼、义、孝等道德范畴的关系,而且对“诚”的伦理意义作了比较独到的阐发。 一 诚信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礼记》赋予诚信之德非常高的道德评价,并把讲诚信视为以伦理为本位的大同社会的重要特征。《礼运》中说:“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是谓大同。”如果说,这只是对原始社会理想状态的描述的话,那么,《礼记》紧接着在对“小康”社会的陈述中,便突出了诚信之德的重要性。在被称为“小康”的阶级社会中,“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己”,但是,为了维系社会的正常运转,规范是不能不有的,正如《礼记·文王世子》所言:“邦国有伦,而众向方矣”。也就是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国家有了伦常,人们才会循规蹈矩,于是,礼义制度才产生。“礼义以为纪;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以设制度”。这些伦理秩序都是礼的一种规定,它在社会生活中起着重要作用。什么是礼?《礼记·曲礼》说:“夫礼者,所以定亲疏,决嫌疑,别同异,明是非也”。《礼记·坊记》中说,“礼者,因人之情而为之节文,以为民坊者也”。[1](《礼记·坊记》)礼还有一层政治伦理意义,“礼,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者也”。[2](《左传·隐公十一年》)即礼是治理国家,安定社稷,使百姓有序,使后代有利的工具。因此,礼不仅是调整人际关系的根本原则,而且是维系社会关系和谐的重要环节。这正是中国古代儒家重视礼的原因所在。《礼记》还指出:能否遵循礼的规定,这是人和动物的根本区别。“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夫唯禽兽无礼,故父子聚麀。是故圣人作,为礼以教人,使人以有礼,知自别于禽兽。”[1](《礼记·曲礼》)“礼也者,犹体也,体不备,君子谓之不成人”[1](《礼记·礼器》)。为什么能否知礼是人和动物的区别呢?因为,有些禽兽虽能说话,但不会信守诺言,做到言行一致。而人却不一样,《说文》指出:“人者,天地之性最贵者也”。就是说,人具有动物所不具有的高贵品质,这种品质便是讲礼,守信。如果人不能做到言行一致,言而有信,那么与动物是没有什么区别的。所以,《曲礼》说:“人有礼则安,无礼则危。故曰:礼者,不可不学也”。《礼运》也说:“故礼义也者,人之大端也,所以讲信修睦而固人肌肤之会,筋骸之束也”。就是说,礼是人类的重要特征,人们因为有礼而守信用,讲和睦,如同“肌肤”和“筋骸”对人的作用一样重要。“礼,不妄说人,不辞费。……修身践言,谓之善行。修行善道,礼之质也”。[1](《礼记·曲礼》)即礼就是不可随便说人,不说无用的话,修身养性,实践诺言,品行修整,说话合道,这是礼的本质。可见,这里的礼便包括言而有信,言行一致,说到底就是人需要讲诚信。因此,诚信之德是人不可或缺的。《礼记》给予夏商周三代以来的“禹汤文武成王周公”此六者以极高的道德评价。说他们“未有不谨于礼者也。以著其义,以考其信,著有过,刑仁讲让,示民有常。”[1](《礼记·礼运》)其中“以考其信”便是他们的道德品质。为了强调诚信之德在“小康”社会中的重要意义,《礼记》认为,讲信用是儒者应该具备的品质,做到“言必先信,行必中正”,并提倡“儒有不宝金玉,而以忠信为宝”。[1](《礼记·儒记》)《礼记》还认为,讲信用是一个社会健康的标志。《礼运》篇说:“士以信相考,百姓以睦相守,天下之肥也。是谓大顺。即士人们用讲信用来检验人们是否诚实,百姓和睦相处,这是社会健康的标志,这叫做大顺”。《礼运》接着说:“则是无故,先王修礼以达义,体信以达顺故,此顺之实也”。就是说,出现大顺并无别的缘故,这是先王依照诚信之道而通达和顺之故,这是顺应天理人情的结果,从而说明,讲诚信则顺,讲诚信则是顺应天理人情,体现了诚信之德的天人合一性。 《礼记》还从政治的角度阐述了诚信之德在平治天下中的重要作用:“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致,知致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1](《礼记·大学》)按照其先后顺序排列,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八个步骤当中,“修身”是根本,而“诚意”乃是桥梁,《礼记·大学》说:“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这里的“诚意”,便是“毋自欺”,即不欺骗自己,做一个诚实的人,说到底是讲诚信。因此,讲诚信成为连接“格物致知”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桥梁。就是说,从对天道的了解到实现人道的和谐,必须要靠诚实不欺连接起来。这里的“诚意”,不仅突出了它的道德和伦理意义,而且成为实现天人合一的中间环节。 二 作为一部对先秦社会礼仪文化集大成之作《仪礼》的传记,《礼记》中的“礼”不仅涉及到包括诚信之德在内的道德领域的每一个方面,而且详细阐发了信与礼、义、孝、乐等道德范畴的关系。 (一)信与礼的关系 信与礼都是强调人类社会的基本秩序,是人之为人应该普遍遵循的社会生活准则。孔子说:“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3](《论语·学而》)《诗经》说:“人而无礼,胡不遄死?”[4](《鄘风·相鼠》)说明了信与礼是人类社会最基本的道德要求,它们反映了人类社会最基本的伦理规定性。礼与信互为前提条件。首先,礼是信的条件。语言作为沟通人际关系的重要手段,是以遵循一定规则为前提的。一个人说话信口开河,不可能取信于人。所以,《礼记·礼器》说:“出言不以礼,弗之信矣”。其次,信是礼的道德基础。《礼器》篇说:“忠信,礼之本也;义理,礼之文也。无本不立,无文不行”。即忠信是礼的道德基础,义理是礼的外在形式。没有道德基础,那么礼就不能成立;没有外在形式,那么礼也就不能实行。再次,信也是礼的一种表现形式,礼有不同的表现形式,一个人做到了礼,那么他对父母亲来说必定会尽到孝道,对兄弟来说他也必定会做到慈善和恭让,对朋友来说他必定会做到信守诺言。最后,礼是做到诚信的保证。《经解》篇说:“礼之于正国也,犹衡之于轻重也,绳墨之于曲直也,规矩之于方圆也。故衡诚县,不可欺以轻重;绳墨诚陈,不可欺以曲直;规矩诚设,不可欺以方圆;君子审礼,不可诬以奸诈。是故隆礼由礼”。就是说,用礼来治理国家,就象用秤称重量,用绳墨来确定曲直,用规矩来画方圆。所以,用秤称重量,是轻是重则无法欺骗;用绳墨弹出墨线,是曲是直也就无法蒙混;用规矩来画方圆,是方是圆也就不能哄骗,君子清楚礼仪,是不能用虚伪诡诈来诓骗的。因此,礼作为制度上的硬性规定,是实现诚信的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