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无限级阶层次空间观是一种辩证的空间无限观。它是历史上恶无限空间观（宇宙空间的无限无界性）与真无限空间观（宇宙空间的有限无界性）的辩证统一。空间无限级阶层次构造形式是人们应该把握、也能够被人们在具体的认识过程中完整地把握的空间无限性的具体表现形式。 宇宙空间无限论是马克思主义自然观的重要内容。但过去，我们在宇宙空间无限性的理解上，存在简单化和概念化倾向，对空间无限性的具体内容和形式缺乏充分的说明和界说。本文旨在历史分析的基础上，对宇宙空间的无限性形式问题作粗浅探讨，不妥之处，敬请批评。 一、宇宙空间的无限无界性——“恶”无限空间观 关于宇宙空间的无限性，历史上有许多论述，其中第一类就是宇宙空间的无限无界说，认为宇宙空间是充分广延的，它无边无际，从任何一点出发，都无尽头，不存在空间之外的空间。 古希腊人就有这种关于宇宙空间无限性形式的论证，最著名的有智者派哲学家的“手杖至外无界”说。宇宙是无边界的，如果宇宙有边界，则一个人站在边界上，伸出手杖，就可以打破边界，扩大空间范围；然后他再站在新边界上，再伸出手杖，再扩大边界，如此下去，一直无穷。稍后的古罗马自然哲学家卢克莱修的叙述则更明确，他在《物性论》这部哲学诗著里，大声疾呼：“整个宇宙之外再没有别物存在，所以它没有什么外边，因此它也就没有终点。不管你把自己放在哪个地方，在宇宙的任何地区都没有关系。一个人无论站在任何地方，在他周围总会有那无限的宇宙，向各方面伸展……。”〔1 〕中国战国时期的辩者派哲学家惠施具有相似的思想，他说：“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2〕强调宇宙空间在大小两方面的无穷无尽性。 盛行于东汉的宇宙宣夜说，集中国传统宇宙无限论之所长，提出：“天了无质，仰而瞻之，高远无极，眼瞀精绝，故苍苍然也。譬之旁望远道之黄山皆青，俯察千仞之深谷而窈黑，夫青非真色，而黑非有体也。日月众星，自然浮生虚空之中，其行其止皆须气焉。是以七曜或逝或往，或顺或逆，伏见无常，进退不同，由乎无所根系，故各异也。”〔3 〕否定存在一个固体的“天球”的概念，强调“天”之无极，自然运动。成书于东晋的《列子·汤问》中有一段殷汤与夏革的对话，进一步宣传和强调宇宙之无边无际。“殷汤曰：‘然则上下四方有极尽乎？’革曰：‘不知也。’汤固问革曰：‘无则无极，有则有尽，朕何以知之？然无极之外复无无极，无尽之中复无无尽。无极复无无极，无尽复无无尽，朕以是知其无极无尽也，而不知其有极有尽也。’”唐朝柳宗元在其《天对》一书中也明确指出：“无极之极，漭弥非垠，或形之加，孰取大焉……无青无黄，无赤无黑，无中无旁，乌际乎天则！……东西南北，其极无方。夫何鸿洞而课校脩长！茫忽不唯，孰衍孰穷？”旗帜鲜明地认为宇宙空间是无限的，它无边无际。 近代以后，宇宙无边无际论又得到进一步发展。16世纪以后，欧洲出现了以哥白尼“太阳中心说”为主体的天文学革命，随即引起整个科学的革命。在这一革命过程中，意大利科学家和哲学家布鲁诺，为维护哥白尼的理论，反对中世纪宗教神学的有限宇宙论，提出了一个战斗性很强的无限宇宙论，他在《论无限、宇宙和世界》一书中宣布：“宇宙是无限大的，其中的各个世界是无数的。”“完全不可能存在这样一种外面既没有物体又没有虚空的表面、界限或边界，即使有上帝在那里也是如此。”〔4〕建立了欧洲近代史上第一个最有影响的无限宇宙论。 布鲁诺之后，进入了科学大综合的时代，牛顿建立了他的经典物理学体系，从而也在此基础上，建立了他的宇宙学。在牛顿看来，宇宙是个没有边际的大箱子，万物均匀地分布在其中，靠“瞬间超距作用的万有引力”联系着，空间绝对地、平坦地无限伸张，时间绝对地、均匀地流逝，于是，宇宙空间的无限世界性思想，在牛顿那里获得了最典型也是最有影响的形态，并且，由于这样的无限宇宙论有着严格的力学基础，且又符合了人们日常生活经验和常识，因此，曾长期占据宇宙学界，成为一个权威的理论，一直到20世纪初。 纵观历史上关于宇宙空间无限性的无限无界的论述，可以发现，它们的发展是经历了三个阶段，也分别发生于三种不同的思维形式。最初的是直观猜测的阶段，属于这一阶段的理论有古希腊人的论证、智者派及思辨学派的猜测、卢克莱修的疾呼、宣夜说的描述等。这一阶段的理论，其发生的思维形式主要是感性综合的思维形式，认识上主要是来自对天地的朴素直观和感性猜测，论证方式也多以反诘式论证为主，在这里，宣夜说可以说是它的最高最完整的形态。其次是理性信仰阶段，布鲁诺的理论是它的典型代表。这一阶段的理论，发生的思维形式主要是信仰思辨的思维形式，论述上以本体演译论证为多，理论形态上也是思辨哲学味很重。最后一阶段是形而上学阶段，牛顿的无限空间论就是其典型。这一阶段的理论有一定的观测基础和科学理论基础，思维形式上主要是知性思维形式，论证上多以分析性论证为主，从科学性上看，它比以前两个阶段更科学、更具体、更典型。事实上，牛顿的绝对空间无限论是历史上关于宇宙空间无限性之无限无界界说的最高最完善形式。 然而，不管是哪一种类型的无限无界空间无限论，它们的共同本质都是一种类似于黑格尔所说的恶无限的无限空间论，逻辑上，都是基于一种有限转无限的模式，把无限有限化：空间是无限的，因为任何有限之外还是有限；无限的有限构成无限，无限成了一个永无止境的进展过程。并且，这种类型的空间无限论还是一个关于空间纯量上扩张的理论：无限的空间永远只在于单纯的有限空间的简单的连续递加，其形式如1+1+1+1+……的过程，其中没有间断，没有质变。于是，这种理论的一个致命的问题是存在边界问题：空间的无限扩张，无论扩张有多大，边界总还存在，有限总象幽灵一样永远萦绕在空间的无限进展和扩展过程之中，而无限总仿佛立于彼岸，永远可望不可即。所以说，空间无限无界论只是一个不彻底的片面的空间无限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