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01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2529(2004)05-0015-07 价值哲学作为对价值问题的哲学沉思,旨在揭示价值的本质及其实现方式,因之它有两个不可或缺的工作:一是价值的现象学考察或价值的本体论研究,这属于前提性工作,通过此番逻辑分析,提供一套用以陈述价值是什么和怎么样的范畴体系和话语系统,这一工作表明价值哲学乃一分析的学科;二是价值的社会实现方式研究,这属于将价值还原为社会历史活动的工作,它要解决价值“应该怎样”的问题,此项工作表明价值哲学又是一规范的学科。分析与规范是价值哲学的两个学科要求。规范性的学科要求与价值要还原为社会历史活动的学科主张相一致,借以完成此项工作的根本出路在于实现价值哲学的现代转向。 一、价值哲学的社会哲学转向 社会哲学能否为价值哲学的发展提供理论支持的问题实际上是,现代社会的基本结构、社会性状、制度体系为价值的生成与发展提供了何种样式的社会环境与条件的问题。通过研究社会的结构性变迁,把握人类由前现代社会向现代社会继而向后现代社会转型过程中,价值结构的变迁及其实现方式的转变。价值原本是作为功能附着在物质的、精 神的存在物以及关系之中的;或者作为理念存诸于活动主体的动机或偏好之中的。价值 哲学的社会哲学转向要求价值哲学要深入到现代社会的生产、交往和生活中去,因为价 值哲学乃是植根于人类生活深处的对价值现象的理论自觉。 1.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的动力考察 如果“价值”这一概念仅用来指称与人相关的价值现象的话,那么可以说,一切价值都与人的需要相关,(注:需要、欲望、需要意识是相互关联但却有区别的概念,有学者未加区分视为同一个范畴。此种思路可能导致两种逻辑结果:一是把需要、欲望和需要意识视为实体范畴,继而把价值看作是完全物质化、量化、可计算的“成分”,结果 取消了价值的主体性即意义内涵,取消了人类活动的基于生物性(物质性)之上的社会性 和精神性特质。二是把需要归结为主观性的欲望和需要意识,视价值为主观体验,使价 值成为无法衡量、不可让渡的“主观效用”,这种逻辑的极端形式有可能是将一些虚假 的、过量的、奢侈的需要意识或欲望视为合理的存在,从而使需要越过了身外的自然、 人自身的自然规定给人的界限。现代社会诸多价值失落与危机固然与人们所面对的环境 有关,但更根本的问题可能是人的生活方式出了问题,做人的方式出现危机。事实上, 需要与需要意识(欲望)是不同的。需要是指生命的一种存在状态,表现为不足、匮乏、 释放的状态,以及由此造成的由外向内、由内向外的摄取和外化的指向。当生命机体经 验到这种状态和指向时,就会形成一种需求。人无论怎样地超越自身,构造可能世界, 他都无法改变人在存在状态上的有限性这一点,惟其如此,人的需要一定是有边界的。然而,人在把有边界的需要变成需求、欲望这些需要的主观状态时,常常使原本有边界的需要变成了倍加的、日益膨胀的心理能量,加之人有一种在现实满足需要之前预先满足的特质,这种预先满足乃是一种想象体验,而非真实体验,会加诸一些少有的或根本没有的成分,这种想象满足又一次扩张了需要的原初广度与力度。关于需要的这样一种思考模式具有前两种模式所没有的优势:从考察需要的合理性限度得出价值实现方式的合理性问题。也即在多维价值主体中考察价值合理性问题,多维价值主体既包括人(个人、组织、类),也包括自然。澄明需要的存在论层面与认识论层面的区别与关联,旨在揭示人是如何在需要从有边界的存在变为无边界的欲望的,以及由此所引发的人的没 有边界的活动的。)需要的强度决定着人类创造价值和消费价值甚至浪费价值的力度, 人类寻找实现价值之社会方式的过程,实质上也是寻找满足需要之方式的过程,这一过程同时也再生着人的需要强度、需要的分化形式。在前市场经济条件下,以家庭为基本生产单位的自然经济,直接限定了人的活动空间和意义空间,人的生活世界是极其狭小的,生活意义也是极为有限的。活动空间的有限性与社会关系的简单化同生活世界的疏松化相一致,换言之,在自然经济条件下人的生活密度和速度是疏稀和缓慢的。需要的疏松与简单直接限定了人的活动的方式及其强度,人们为直接的需要而生产,生产与需要之间具有直接对等性,效率概念还远没有成为社会整个价值体系中的一个重要价值原则。尽管在桑巴特那里,早在古罗马以至整个中世纪,交换经济已经相当发达,甚至已经或分散或集中地出现了商品经济,但总的来说,W——G——W依然是主要的交换形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幽雅生活方式”,显示出人们的生活是自然而然的,时间更多地具有自然意义而不是社会意义。当人们用以交换其产品的市场逐步扩大,直至政府通过制度安排使大批以土地为惟一生产资料的农民为生计而流入城市充当廉价劳动力时,束缚在土地之上的人身依附关系转变成了以商品交换为纽带的物的依赖关系。市场的扩大,特别是国际市场的逐步确立,使交换活动变成了经常的必然的事情,似乎一切都需经过交换才能成为可能似的。与之相适应,W——G——W的交换模式也被G——W——G′所替代。在考察由前市场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的动力时,决不能低估G——W——G′交换模式的重要作用,其影响已远远超出了经济的范畴而渗透到生活的各个领域 。商品交换的普遍化和日常化,在生产和消费之间设置了必不可少的两个环节:分配与 交换。分配是所有权的分割,交换是所有权的转让或再分配。一当生产、分配、交换、 消费作为必要的逻辑环节被关联起来并形成一个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逻辑过程的时候 ,活动与需要之间就省去了直接性和对等性。二者要借助于不是它们自身却又与它们密 切关联的形式即抽象的符号形式而“悬置”起来,这种抽象的符号形式就是货币。货币 除去在市场化的条件下所具有的五种职能外,更为重要的社会作用是使生产和消费进入一个完全符号化的世界。货币就其实用性而言可能具有收藏、审美等价值,但它却不能 直接满足人的实际的需要。惟其货币什么都不是才可能什么都是。首先,它是财富的符 号形式。在信用和商品流通已被给定的情况下,一定数量的货币就是一定数量的价值物 即财富,至于这种财富以何种形态出现似乎并不重要,而是随着货币所有者的优势需要 的变化而定。于是,货币的积累形式就有了除了实际的有形财富的积累之外的无形财富 积累的功能,而作为财富积累之替代形式的货币积累与有形的财富积累不同,它可以超 越时空,超越财富之具体形态的限制,它可以在适当条件下兑换成一种他所需要的价值 物。其次,它是需要的符号化形式。尽管作为需要之主观表达形式的需求意识即欲望通 常以无限的形式出现,但作为客观状态和指向的需要却总是有限的,因为人是一个以实 体为基础的有限存在物,由此决定,在特定时空和特定阶段,人的需要总是限定的,可 以计量的;需要的类型、强度及其满足方式都是具体的历史的。有限的、合理的需要可 能被激发到超出其合理的边界而变成贪欲,“贪欲(Pleonexia)在亚里士多德看来是一 种罪恶,现在却成了当代生产活动的动力”。[1](P286)贪得无厌是说想象占有已经远 远超过了实际上已被限定的占有。然而,当活动和需要之间有了诸多环节而不再直接对 等的时候,欲望即可以借着财富和享受的替代形式即货币而储存起来。货币不仅意味着 财富,也意味着消费和享受。需要可以借着货币超越时空的特点而把自己储存起来、积 累起来,以便在将来的某个时段、某个场合或分散或集中享受。由于在创价与享受之间 给定了需要以极大的想象空间,就可以在实际的需要之外加诸许多甚至无限的享受遐想 即想象享受。想象享受要比实际享受来得饱满。由于这样一种机制,亦即因打破为具体 的需要而生产,使得因具体的需要简单而有限造成生产简单而低下这样一种状态,变成 了为无限的货币、为无限的想象享受而生产,于是,原本有限的需要就以意识或想象的 形式被放大了,变得极为强烈而持久,人对具体财富的占有变成了对货币和无限享受的 追求。“活动有限,欢乐无限”、“有限世界,无限风光”。其结果是,原本有限的需 要一旦被激发起来并变成无限的追求时,人的创造欲、掠夺欲、占有欲和享受欲就会成 倍地增加。被成倍地增加了的欲望又以原动力的形式推动着市场的发展,激发着人们去 寻找能够带来效率的经济组织方式,并试图最终带来无限的财富与享受。市场经济既为 人们的欲望的无限激发提供了舞台,又被这种被激发起来的欲望推动着。一旦作为动力 系统的需要(欲望)被建立起来,找寻满足需要的社会途径即寻找追求收益最大化的工作 就被提到了首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