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01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3194(2004)02-0123-07 一、多元文化时代的来临 在今天,至少从表象上来看,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多元文化的时代。我们所面临的多 元文化格局从本质上说同现代性内在相关。关于现代性,学术界有各式各样的说法。笔 者认为,作为人的一种独特的存在方式,现代性的最根本的特征就是相信理性能够构成 人的本质之展现和完成自身的恰当方式。殊不知,它恰恰是一种遮蔽“在”而执着于“ 在者”的隐遁,从而使得人与绝对价值未曾“照面”便已陷入一道“无知之幕”的隔绝 与间离,沉溺于对“在者”的把持与宰制而难以自省和自拔。从外在的角度看,现代化 的历史进程乃是现代性的表征。在这一进程中,现代性对实证原则的推崇意味着经验事 实及其感性杂多获得了判据的功能和权威性,正因此引发了绝对价值及其所建构的意义 世界的颠覆。当然,现代性所肯定的原则和信念,无疑总是基于特定的历史前提并借助 于特定的意识形态话语而被确立起来的。若想了解现代性所导致的文化多元格局,不仅 需要从意识形态层面加以揭示,还需要进一步追溯其历史根源和社会基础。 1.世俗基础:商品经济。 从西方历史的发展看,商品经济构成了人的理性精神的发生学前提。就此而言,商品 经济可谓是现代性的最为古典的来源。理性精神的建构及商品经济本身所带来的世俗化 运动,颠覆了传统社会在人的精神层面确立起来的信仰。此外,商品经济还在两个维度 上强化了相对性的关系和多元的观念。一是利益的分化和多元化,塑造了利益独立的“ 经济人”,它们的个人主义信念所提供的不同价值取向决定了人在文化偏好上的发散性 ,从而在空间层面上形成了文化多元性的基础;二是市场逻辑所决定的商品经济的不断 的自我超越、自我扩张,在时间层面上塑造了“进化”和“发展”的模式和观念。现代 性的主题是对“变迁”和“发展”的崇拜。进化论和发展主义成为现代性的核心理念。 它们的意识形态化使人们难以有效地反省并追问这些观念的合法性前提。现代化在某种 意义上就是不断地“摩登化”,不断地追求新颖、时髦、时尚的过程。 变迁与发展诱发了人们对相对性的敏感和对永恒性的不信任。就像怀特海所举的一个 例子:“华兹华斯(William Wordsworth,1770年—1850年,英国著名浪漫派诗人—— 引者注)出生在荒瘠不毛的山峦之中,这些地方很少有季节的变化。缠绕在他心头的是 自然无边无际的永恒性。对他说来,变化是持续不变的背景上偶尔发出的意外而已。” [1](P84)假如华兹华斯出生在变化多端的环境,也许他就会对永恒性产生深刻的怀疑。 当然,怀特海的这种解释多少有些地理环境决定论的味道,从而显得过于机械,但一个 时代的社会和历史氛围对人的裹胁和对人的观念的塑造则是无法忽略不计的。 商品经济本身所固有的博弈性质,造成了人的未来命运及其结局的未定性。正如奥德 嘉·加塞特所说的:“没有一个人知道,在不久的将来,人间诸事,会朝什么中心方向 移动,因此,世间的生活、可耻地已变成临时的了。”[2](P15)雅斯贝尔斯也说:“不 可靠的人,替我们这个时代看相。”[2](P15)商品经济对未来不确定性的造就,使现代 社会的人的未来成为不可预期的了。这种不可预期性,并不是由于必然性的匮乏,而是 由于绝对价值的缺席。 2.全球化进程的影响。 随着马克思所说的“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全球化趋势作为现代化的一种展现方 式和历史形式,使不同地域、不同传统、不同民族的文化“相遇”,从而构成一幅“众 声喧哗”的当代景观,形成了一种世界范围的多元文化格局。从“诸神的争吵”(宗教 传统的对峙)到“文明的冲突”(文化传统的碰撞),无疑造成了人的价值选择的困惑。 面对眼花缭乱的文化“万花筒”,人们感到的只能是手足无措。人们似乎感到没有任何 理由足以支持其选择这一种而放弃另一种。这是现代社会特别是全球化时代的人们所特 有的历史境遇。 诚然,在全球化的进程中,由于强势文化对弱势文化的同化作用,存在不同文化“匀 质化”的趋势。这一过程被人们叫做“文化帝国主义”。表面看来,全球文化日益趋同 ,不同文化变得越来越相似。但这种同化所体现出来的同一性只是一种伪同一性。因为 它并不是建立在多元文化地位对等、彼此对话、平权交流、互补整合基础上的具体的普 遍性,而是某种特殊文化传统和个别文化形态强加的产物。这种特殊形式的普遍化不仅 解构了文化多样性,从而直接伤害了他者文化的生存,归根到底也不利于强势文化本身 ,到头来危及的乃是整个人类文明的前途和命运。因此,它又必然引发民族意识的觉醒 和民族主义的强烈反弹。应该看到,这种对文化“匀质化”的反拨,在今天已不再是一 种应然的理想,而是成为一种现实的走向。“反全球化”运动的兴起,不啻是文化多元 趋势在当代的最典型的表现形式。 需要指出的是,由某种文化霸权所形成的全球文化的伪同一性,并不是认同绝对价值 的结果,而是相对性的绝对化。它所诱发的文化民族主义的抵抗,对于解构这种文化霸 权话语,打破伪同一性格局,无疑有其积极意义。但这并不意味着全球化进程中的民族 主义不存在极端化的可能。如果民族主义把本民族文化传统绝对化,同样有可能跌入它 所曾经反对过的陷阱。对于一个民族来说,偏执和任性同样使其远离绝对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