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物史观的重读及其对现代哲学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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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中科技大学哲学系 湖北武汉 430074

原文出处:
哲学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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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刊代号:B1
分类名称:哲学原理
复印期号:2004 年 0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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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B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8862(2004)01-0003-05

      关于现代哲学的性质及其何去何从的问题,在学界已经争论良久且观点相当对立。哲 学确无定论。但这并不意味着哲学的演进没有一以贯之的逻辑,也不表明现代哲学没有 现代的规定性。马克思创立的唯物史观就是一个非常值得我们重新思考和研究的思想理 论样本,重新探析唯物史观,对于理解和推进现代哲学,发展马克思主义哲学都有重要 的启示意义。

      一 唯物史观的学科性质问题

      唯物史观是否属于现代哲学?这是个颇有争议的问题。本文首先给予辨识。

      按照写作时间顺序读马克思的著作,我们都会有一种感觉,就是似乎跟随他从“哲学 ”走到了剖析资本主义现代社会基本事实的“社会学”、“经济学”。马克思在早期还 有专门研究哲学的论著,但自从他提出“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 在于改变世界”之后,他对“专门的”哲学问题似乎就不再感兴趣,而是致力于揭示现 代资本主义社会经济政治结构的内在矛盾和运行机制,为它的彻底改造寻找现实的可能 和各种主客观条件了。这似乎可以这样解释:对于以改变世界为职责的马克思来说,既 然已经提出了自己的哲学纲领,他最应该去做的当然就是把这个纲领运用于对具体社会 问题的分析和解答。但事情似乎不是这么简单,因为马克思本人以及与恩格斯合著的那 些社会学、经济学著作,完全可以作为社会哲学、经济哲学来解读。事实上,具有重大 哲学意义的新提法和新的致思取向,在马克思的理论进程中几乎一直持续着。看来,我 们只能这样认为,“哲学”在马克思那里已获得新的理解与含义。而他创立并以全部理 论加以推展的唯物史观正可以作为明证。

      按照一般的“学科”分类标准看待唯物史观,人们的确会产生这样的疑问:它是独立 存在的哲学,还是社会科学?而以所谓的“纯”哲学要求唯物史观,反映出来的恰是对 马克思新哲学的理解问题。当然,唯物史观是社会科学的基础或轴心部分,可以把它从 整个马克思主义理论中提取出来;马恩也集中地论述过唯物史观的主要思想,学界则有 关于唯物史观的“经典公式”的说法。然而,当我们以对哲学不无崇敬的“形上学”的 理解把唯物史观套进哲学的框子,以所谓“经典公式”解释整个人类历史时,是否就使 唯物史观获得了现代哲学的合法性?未必。相反,它却有背于马克思的下述声明:“对 现实的描述会使独立的哲学失去生存环境,能够取而代之的充其量不过是从对人类历史 发展的考察中抽象出来的最一般的结果的概述。这些抽象本身离开了现实的历史就没有 任何价值。它们只能对整理历史资料提供某些方便,指出历史资料的各个层次的顺序。 但是这些抽象与哲学不同,它们绝不提供可以适用于各个历史时代的药方和公式。”( 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第74页;第275页。)而我们所 以认定唯物史观是哲学,就是认为它“适用于各个历史时代”!无论原始社会还是未来 的共产主义社会,一概是“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不明明 与马克思的基本看法相左吗?但我们却以为这才是对马克思主义的信奉和捍卫!

      问题出在什么地方?问题出在我们对马克思哲学的革命变革意义的理解上,例如,以所 谓“唯物主义和辩证法的统一、唯物主义自然观和历史观的统一”这种逻辑推理或命题 组合式论断作为马克思哲学变革的意义所在,就是不得要领的表现。因为唯物史观体现 的不是对人类社会历史的一般唯物主义理解,而是实践唯物主义理解。唯物史观不能建 筑在抽象的“物质”之上,而只能以“实践”作为基石。恩格斯断言马克思主义是“在 劳动(亦即“实践”——引者加)发展史中找到了理解全部社会史的锁钥的新派别”(注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5,第258页。),可谓一语中的。事 实上,马克思哲学的革命性不在于它使哲学内部的“派别”之争有了新的输赢,也不在 于它重组了哲学要素改变了哲学体系,而在于它变革了作为一种特殊思想文化形态的“ 哲学”本身的性质,进行了“哲学观”即所谓“哲学学?的革命。这里需要要特别补充 说,如果我们不能以唯物史观来解释、确证这个革命,那我们对它的理解就仍不免是抽 象的。

      二 唯物史观是基于实践的现代历史哲学

      在马克思看来,任何哲学都属于它所产生的时代即生活世界,是这个时代或世界的精 神的最自觉表达,因而,也只有参与时代的实际“斗争”并由抽象理论形态向现实生活 转化,才算证明、实现了自己。而马克思所以对哲学作如是观,是因为他从哲学之内跳 到了哲学之外,立足于孕育着哲学和一切思想学术的人的生活活动来领会、审视人的思 想观念和精神生产。而事实上,马克思生活于其中的世界正在被普遍的改造、重构为现 代资本主义世界;与此同时,在欧洲兴起的工人运动则表明,劳动硬正在要求变革自身 从而变革这个世界。总之,历史本身正在昭示这样一个真理:人自己的生存实践活动是 整个现存世界的直接基础;而全部所谓世界史就是人通过自己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因 而,当马克思直接把以劳动、生产为其内涵的“实践”作为自己考察人类社会世界的理 论坐标时,他就必定会翻转包括哲学在内的思想理论与人的生活活动的关系,并使哲学 获得生存意蕴和实践观念的性质。

      诚然,人类一诞生就劳动着,但是,人类在前现代社会的生产劳动总体上是对自然有 意或无意的顺应,人们整体性地生活在“自然主义—神秘主义”文化的笼罩之下。因而 ,那时的哲学基本上属于自然神论或泛神论。亚里士多德最早意识到人的实践活动的特 殊性以及对于理论的优越性,但由于他将人的活动二分为目的性和手段性两类,并以神 学目的作为最高的目的,实践在他那里就只能是一个处于从属地位的不完整的思想要素 。倡言“理性启蒙”的康德已经触摸到现代历史的脉动,他让理性的理论运用为自然立 法,让理性的实践运用为人的行为立法,并认为惟实践能够达到本体界之“自由”,从 面高扬了人的尊严与意义。但在康德那里,内涵不是生产劳动而是“道德”的实践,却 无关乎人的现实生活的动机,无关乎人在大地上的生存能力和活动效率,这样,人的道 德实践及其“自由”就只能是人的精神的信仰及其内敛的“自律”,并必定是超验的纯 形式的。如所周知,西方传统本体论哲学的问题就在于它由之出发的那个逻辑上自明的 “本体”,虽然象征着宇宙大全之自本自根和人类之自主自由,但由于它既无感性现实 性,也不可能展开为一个经验的同时超越着的历史过程,而必定成为类似于被黑格尔所 批评的斯宾诺莎黑洞般的“实体”:既生长不出任何东西也分辨不出任何东西。黑格尔 比康德幸运从而高明的地方在于,他已经相当明确地意识到资本主义经济活动的重要性 和现代性劳动的主体性,因而,黑格尔就能够在精神的名义下肯定人通过其劳动、实践 的生成并因而使其哲学赋有了“历史感”。在现代社会,“劳动”服从于诸如资本、知 识等人自己创造的因素,体现的是人的认知的主体性,尽管它主要为工具理性所规定, 但并非没有价值理性或道德性,人自力更生、自食其力并创造出财富世界,就是现代劳 动最大的道德意义。马克思说得清楚:劳动似乎是一个十分简单的范畴,它作为“劳动 一般”的表象也是古老的。但是从这种简单性上来把握的劳动,和产生这个简单抽象的 那些关系一样,只能是现代的范畴。因为在资本主义现代社会,任何种类劳动都能被同 样看待。在这里,“劳动不仅在范畴上,而且在现实上都成了创造财富一般的手段,它 不再是同具有某种特殊性的个人结合在一起的规定了。”(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第22页;第3页。)同理,实践一般虽然也有古老的表象, 却同样是现代的范畴,并因而只有在现代社会条件之内才具有“充分的适用性”。换言 之,它在人们物我难分并要凭借想像力支配自然的原始社会不具有充分的适用性;在未 来人类普遍获得自由个性的共产主义社会,也不具有充分的适用性,因为这个社会“不 追求任何直接实践目的”而以“人的能力和社会的潜力(艺术等等、科学)”的发展为目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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