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01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2834(2003)06-0005-07 一、价值秩序的颠倒:现代社会的本质 反思现代社会及其发展命运,“价值秩序”无疑是一个十分关键的切入点。在最深层 的意义上,“价值秩序”的颠倒构成了现代社会变迁的核心内容,马克斯·舍勒说得好 :“不论我探究个人、历史时代、家庭、民族、国家或任一社会历史群体的内在本质, 唯有当我把握其具体的价值评估、价值选取的系统,我才算深入地了解它。我称这一系 统为这些主体的精神气质(或性格)。这精神气质的根本乃首先在于爱恨的秩序”[1](P3 5)。 这里所谓“价值秩序”,不是指某种个别的价值观念,而是指渗透在全部社会生活的 全方位的价值体系和价值结构。它包括“内在秩序”与“外在秩序”两个方面,前者可 称为“价值秩序”的“内容”,后者可称为“价值秩序”的“形式”,价值秩序的颠倒 也因此相应地包括“内容”与“形式”两个方面。 在“内容”方面,“价值秩序”的颠倒所指的是对人们在进行价值评价和价值选择时 所悬设的价值等级和所遵循的价值次序的颠倒。在传统社会处于优先地位的那些价值, 在现代社会被下降到从属的地位,而在传统社会处于次要、边缘地位的价值,在现代社 会则凸显为根本、优先的价值。这种“颠倒”集中体现在人的生存三个基本维度上:在 人与自然关系上,它体现为“人本主义”对“自然主义”的颠倒,在人与人的关系维度 上,它体现为“个体主义”对“整体主义”的翻转,在人与超验意义的关系维度上,它 体现为“世俗价值”对“神圣价值”的倒置。 所谓“自然主义”,就是在价值等蕉中把“自然”的价值置于优先地位的一种价值立 场,其“核心是将自然,尤其是地球与一匣养育众生的母亲相等同:她是一位仁慈、善 良的女性,在一个设计好了的有序宇宙中提供人类所需的一切”[2](P2)。“随着‘科 学革命’的推进和自然观的机械化与理性化,地球作为养育者母亲的隐喻逐渐消失,… …机械论、对自然的征服和统治,成了现代世界的核心观念”[2](P2),自然主义价值 被一种以“统治”和“支配”为核心的“人本主义”价值取而代之,后者认为,在“决 定对待自然的方式时,人类的欲望及其满足是唯一值得考虑的东西”,“我们每个人都 是主体,而不仅仅是客体。而自然界却被视为客体世界。自然物被看作完全是可依枯我 们的目的加以使用的‘它’”[3](P218),自然从养育万物蹬“母亲”,变成“任人宰 割”的“衬料”,这无疑是“价值秩序”的一次重大颠倒。 所谓“整体主义”,就是在价值等蕉中把共同体的价值置于绝对优先的地位并把个体 视为共同体附属物的一种价值立场,共同湾被视为第一实体,其价值居于价值等级的最 高层次,“个人是如此渺小,个人的利益轻易地成为了敬献在公共利益和社会自身这一 祭坛之前的牺牲品”[4](P50-51),与此相对,“现代社会不再把共同体看成首要的东 西,‘个人’只是社会的产品,仅仅拥有有限的自主性;而是把社会理解为为达到某种 目的而自愿地结合到一个独立的个人的聚合体”[4](P5),而整体主义成了专制、压迫 与强权的代名词,个体主义获得了对于整体主义的彻底胜利。 传统价值秩序的另一特质是它对“神圣价值”的张扬和对“世俗价值”的贬抑,前者 被置于价值等级的顶端,后者尤其是自然功利和物质欲望,被置于价值等级的末端,强 调人必须献身和皈依于神圣价值,压制物质欲望,才可获得安身立命之所;与此相对, 现代社会是一个不断“世俗化”的过程,在此,“一切等级的和固定的东西都烟消云散 了,一切神圣的价值都被亵渎了”[5](P275),马克思的“商品拜物教”,韦伯的“世 界的祛魅”,卢卡奇的“物化”,哈贝马斯的“劳动乌托邦”等概念都是从不同角度揭 示:功利主义“代表着最为典型的现代性伦理——如果现代性有伦理的话”[6](P60)。 “价值秩序”的颠倒还体现在“形式”上,即规定着人们行为的那些最基本的价值准 则之间的结构关系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这一点集中地体现在从“价值一体化”向“价值 分化”的转向。 传统价值秩序的一个重要特点是存在着一种支配着个人和社会生活诸领域的统一的、 “大全式”的价值,它控制着个人的全部生活领域,包括“私人生活领域”与“公共生 活领域”,支配着社会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等各个部门,对全部个人和社会生活起着一 种强制性的约束作用。经典社会理论家曾指出,价值秩序这一特点是与传统社会未分化 、同质性的社会结构相适应的,同质的、未分化的社会结构内在需要一种统一的价值来 加强社会整合,迪尔凯姆把这种一体化的价值称为“集体意识”,他指出,以“机械团 结”为特征的传统社会,需要一套稳固的、且要求共同体所有成员一致抱持的价值情感 和信仰,来维系着整个社会的机械有序性;马克思也指出,封建主总是把自己的价值观 普遍化为整个社会必须无条件遵循的“公德”,作为维护其统治权力的重要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