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主体性问题是近年学界一直被关注和研究的重要问题之一。传统的研究方法主要是把主体性问题局限在认识论和逻辑学的范围内,在形而上的层面加以研究;近年来有些人开始把主体性问题同市场经济结合起来进行思考,这是一条很重要的思路。人的主体性无法离开工业化和市场化而真正确立起来,即是说,工业化、市场化是与人的主体性处于互动的关系之中。在工业社会和市场经济条件下,现代人的主体性是所有者与交换者的统一,是法人与商人的合一;现代人的主体际性是所有者之间的等价交换关系,是法人之间的平等关系。 对人自身的关注并为之解放而斗争是哲学的最高使命,马克思主义哲学尤其如此。但长期以来,人的主体性问题一直被局限在认识论和逻辑学的范围内,虽有人试图从主体际性、价值论和交往关系等角度去重新审视人的主体性问题,但在总体设计上仍未超越追求高远的形上学。近二、三年来,有人开始把市场经济与人的主体性联系起来,试图以市场经济为蓝本去解读人的主体性问题。在这条思路上的探讨极有前途,但从现在成果看,我们很担心这种探讨会变成市场经济的鲜活原本与主体性的抽象思辩之间的苟合,形同而实异。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在于,我们仍在受制于传统哲学的思维惯性,难以实现进入市场化社会的“角色转换”。这需要时间,即需要实践和理论的双重积淀。 作为时代精神的精华,哲学对人的主体性问题的思考不能满足于对人的“类本质”的“终极关怀”,不能囿于对人的抽象主体性的“本体论证明”(这种思考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具有一定意义,尤其是它的批判功能更不容低估)。本文以为,在工业社会和市场经济的条件下,人的主体性问题不再是一个认识论问题,不再是一个逻辑学问题,甚至不再是一个哲学问题,尤其不再是一个“世界观哲学”所能解答的问题。人的主体性问题是一个经济体制和法律制度问题!这个问题只有在经济哲学和法哲学的参照下才有意义,“凡是有意义的命题才能够说清楚。”(维特根斯坦语)如果我们坚信唯物史观,那么,我们不应该在黑格尔式的“理念”中去寻找人的主体性,而应该在工业社会和市场经济体制中去寻找! 工业化与现代人的主体化 在工业化以前,人或者是他人的奴仆,或者是神的奴仆,绝大多数人既是他人的奴仆又是神的奴仆,所有的人都是神的奴仆。人的一切权力都归“主”所有,一切人的权力都归“唯一的所有者”——“主”。既然人的主体性不在尘世而在天国,那只好诉诸理性。于是才有了认识论上的主体性、有了逻辑学上的主体性、有了形而上学意义上的主体性。这就是意大利文艺复兴和法国启蒙运动的基本思路。然而,历史不会满足于思辩。真正造就人的主体性的不是思想家的沉思,而是生产力的革命,是生产的工业化。 封建社会是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组织,在这种社会组织中处于最底层的是各大庄园里的“家奴”——手工匠人,包括木匠、石匠、瓦匠、酿造匠、铁匠、制革匠、园丁、钟表匠、织工等。在中世纪中晚期即公元11—15世纪,这些匠人的技艺已十分高超,其手工产品不仅自给而且有余。于是,为了获得其他庄园匠人的手工制品或获得当时较为紧缺的货币,庄园主允许这些匠人外出去交换他们剩余的手工制品,这些匠人则用交换来的手工制品或金属货币来补偿他们的庄园主。后来,经过漫长的历史演进,庄园主与匠人之间的主仆关系或依附关系逐渐变成交换关系,在这个过程中,技术的进步和货币的流通起了决定性的作用〔1〕。 最早的城市不过是手工匠人用以交换手工制品的集市,后来这些集市逐渐发展为城市。意大利北部的米兰、佛罗伦萨、威尼斯等都是当时著名的城市,而法国的香槟已是拥有十万人以上的国际性商城。 关于城市的兴起与人的主体化的关系,已不在本文视界之内,但二者的关系是本文思路的一个重要的环节,它的重要性至少在以下两点:第一,正如一句广为流传的谚语所说,“城市的空气使人自由。在城市里没有农奴。人人自由。人人平等。只不过有些人比其他人更自由更平等。”第二,城市既是(手工)技术的产物,又是(工业)技术的母体。 然而,对人的主体化进程具有决定意义的是第一次技术革命或称发生在英国的工业革命。1733年,钟表匠约翰·凯发明了飞梭,1764年,乡村木工(据说是文盲)詹姆斯·哈格里沃斯发明了“詹尼纺纱机”,1771年理查德·阿克赖特制成第一台织布机,1776年詹姆斯·瓦特制成了第一台可商用的蒸汽机。此后不久,蒸汽机便被广泛地用于纺织、矿冶、运输、制造、加工、农机等各个行业,人类社会进入了“蒸汽机时代”。 工业革命首先摧毁了窒息人的主体性的封建等级制度。“这种历史上的解体过程,既是把劳动者束缚于土地和土地的主人而实际又以劳动者对生活资料的所有为前提的农奴制关系的解体,因而这实质上是劳动者与土地相分离的过程;也是使劳动者成为自耕农、成为自由劳动的小土地所有者或佃农(隶农)、成为自由的农民的土地所有制关系的解体;也是以劳动者对劳动工具的所有为前提的并且把作为一定手工业技能的劳动本身当作财产(而不仅仅是当作财产的来源)的那种行会关系的解体;同样也是各种不同形式的保护关系的解体。”〔2 〕正是在这种解体过程中,人,特别是绝大多数劳动阶级,才获得对自身及其劳动的所有权和支配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