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马恩对价值掌握的一般论述 “价值”这个概念,在东方和西方远古时代就有。两千多年前有人试图对它作哲学考察。马恩以前,英国古典经济学创立了劳动价值论,但真正对“价值”进行系统研究,形成哲学价值论还只在马恩晚年的19世纪末以至20世纪初。近20年,价值学才算兴盛。德国价值哲学创始人是文德尔班和李凯尔特,马恩的价值论比他们早,无论在当时还是现代,都处于领先地位。 现在国内外美学文艺学都在引入价值论,说美是一种价值,甚至斯托洛维奇还著有《审美价值的本质》的专著,但一般都缺乏对价值概念的专门研究。究竟马克思主义价值理论有哪些基本思想、价值的本质如何以及它对美的研究究竟意义何在,都未见有深入的说明。因而阐释马恩的价值理论十分必要。 马恩在《导言》中论述人类精神掌握时,没有提价值掌握这一概念,因为价值掌握是渗透于实践掌握和精神掌握的十分广泛和独特的掌握方式。马恩关于价值掌握的思想十分丰富,对美学文艺学研究有重要意义。 马克思曾对“价值”一词作过词源学考证。他引用了一本《试论哲学词源学》的书,按其解释,英、法、德、俄语中“价值”一词,与古代梵文和拉丁文中“掩盖、保护、加固”等词义有渊源关系,是在其派生出来的“尊敬、信仰、喜爱”意思的基础上形成的。因此,价值”的含义是“起掩护和保护作用的”、“可敬的,有价值的,贵重的,受器重的。”〔1〕这是一般情况下使用“价值”一词的基本含义。 经济学、哲学等使用“价值”概念与此有关,又不完全一样。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说过,亚里士多德“最早分析了许多思想形态、社会形态和自然形态,也最早分析了价值形态。”〔2 〕这里实际上涉及精神掌握、实践掌握和价值掌握。马克思青年时代所写的《第六届莱茵省议会的辩论》中,谈到儿童的“理论思维”、“实践思维”,并触及“价值”概念,说儿童“感觉的实践器官,主要指口和鼻,是他最初用来评价世界的器官。”〔3〕这同样也可看作是理论掌握、实践掌握和价值掌握。 价值掌握是精神掌握的一种特殊方式,其特殊性就表现在它没有自己独立的物质的或精神的实体,或者可以说,所有的实践的和精神的掌握的实体都是它的实体。它是渗透在各种掌握方式中的精神掌握现象。也就是说,所有掌握方式中的目的性,都是价值掌握的体现。如实践掌握和实践—精神掌握所主要追求的实用价值、理论掌握所主要追求的认识价值、艺术一审美掌握所主要追求的审美价值、宗教掌握所主要追求的信仰价值等等,莫不如此。价值掌握是主体能动性的集中表现。可以说,没有人对价值的追求,也就不可能有任何人对世界的掌握。所以,价值掌握既无独立实体性,又有比任何掌握都普遍和强烈的渗透性。它是美学文艺学的重要范畴,又是研究艺术—审美掌握不可回避的范畴。 二、马恩对人、社会和经济学价值的论述 价值学说贯串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科学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等全部学说体系中。马恩一贯重视人的价值和社会价值问题。可以这样说,马克思主义哲学历史唯物主义、科学社会主义主要就是谈的社会实践掌握中的价值问题。还在青年时代,马克思就把中世纪说成人类历史上的动物时期,恩格斯在《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中揭露了资本主义使工人沦为牲口的罪行,马克思在《手稿》中谈到异化劳动下的工人:“他越是创造价值,他自己就越是贬低价值,失去价值。”〔4 〕在《形态》中,马恩寻求社会发展规律和人的发展的统一,社会价值和人的价值的统一,从价值角度描述了未来社会的美好前景。“自由”问题实际上是最深刻的社会和人的价值问题。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把共产主义叫做“自由人的公社”,马恩在《宣言》中把共产主义社会称为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条件的“联合体”,恩格斯在《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中描述共产主义远景时也说:“人终于成为自己社会结合的主人,从而也就成为自然界的主人,成为自己本身的主人——自由的人。”〔5〕这是人类从必然王国进入自由王国的飞跃,从动物的生存条件进入真正人的生存条件。马克思在《资本论》中也再三讲过这类思想,他认为只有社会主义才能为一个更高级的、以每个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为基本原则的社会形式创造现实基础。价值也就是人通过自己的活动追求自己的需要和享受。马克思在《手稿》中反复论述过人不同于动物的需要和享受的丰富性、全面性问题。在《形态》中马恩说“需要”是“人的本性”。马恩系统地论述过人的需要问题。1857年,恩格斯在《致彼·拉·拉甫罗夫》的信中,表示同意他的“人不仅为生存而斗争,而且为享受,为增加自己的享受而斗争”的提法,并说:“在不否定您由此得出的进一步的结论的情况下,我从我自己的前提出发将作出下面的结论。人类的生产在一定的阶段上会达到这样的高度:能够不仅生产生活必需品,而且生产奢侈品,即使最初只是为少数人生产,这样,生存斗争——假定我们暂时认为这个范畴在这里仍然有效——就变成为享受而斗争,不再是单纯为生存资料斗争,而是也为发展资料,为社会地生产发展资料而斗争,到了这个阶段,从动物界来的范畴就不再适用了。”〔6〕 在马克思的经济学著作中,更理所当然地有着丰富的价值论思想。如《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和《政治经济学批判》等,不但为研究哲学价值论提供了直接的方法论,而且直接论述了美的规律、金银的审美属性、钻石的审美功用等一系列有关审美价值的问题。马克思在谈到《资本论》时说:“即使我的书中根本没有论‘价值’的一章,我对现实关系所作的分析仍然会包含有对实在的价值关系的论证和说明。”〔7 〕从英国古典经济学批判继承来的劳动价值论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说的基石,没有价值论,也就不可能有马克思两大发现这一的剩余价值学说,从而也就不可能揭示资本主义生产的本质和发展规律。因而捍卫和阐述价值论的基本原理就成为马克思的重要任务。他从作为资本主义生产的经济细胞商品出发研究价值,同时,对德国当时以瓦格纳为代表的庸俗经济学家进行了猛烈的批评。焦点就是瓦格纳等人对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创立的价值理论的歪曲。瓦格纳在他的《政治经济学教科书》中严重混淆了经济学中价值和使用价值概念。由于瓦格纳不懂得实践掌握对各种精神掌握包括价值掌握的最终根源性,不懂得使用价值中主体需要及实践的规定性,误以为“价值”是主体的纯“理论”的“赋予”,所以他对经济学中价值的研究,也就必然陷入纯“理论”领域,从概念到概念,在概念上兜圈子。他“从某一个‘概念’中得出‘价值’这一经济学范畴,他采取的办法是,把政治经济学中俗语叫做‘使用价值’的东西,‘按照德语的用法’改称为‘价值’。做到这一点,只要在‘价值’这个词的前面重新加上原先被省略的‘使用’这个词就行了。”瓦格纳庸俗地玩弄语言游戏,简单地把“使用价值”变为“价值”,又把“价值”变为“使用价值”,他完全不懂经济学中的价值论,以为二者是特殊(使用价值)和一般(价值)的关系,完全曲解了马克思的经济价值论。所以,马克思带讽刺意味地批评道:瓦格纳想证明,“‘价值’这个普遍的概念是从人们对待满足他们需要的外界物的关系中产生的,因而,这也是‘价值’的种概念,而价值的其它一切形态,如化学元素的原子价,只不过是这个概念的属概念。”〔8〕这里,马克思深刻地批判了瓦格纳把经济学中商品的二重性,即价值和使用价值看作是种属关系(即一般和特殊的关系)的错误,从而捍卫了《资本论》中所阐发的经济学中的劳动价值论的科学原理。但是,这里必须指出,马克思主要批评瓦格纳不该把经济学中的价值和使用价值当作种属概念,并指出经济学中的“价值”概念并不是所谓的“价值一般”、价值的“普遍概念”(即哲学“价值”概念),它仍然只是同经济学中“使用价值”处在同等地位的特殊概念,它的量由物化在商品中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确定,因而它又是与确定商品的使用价值完全不同的角度。但是仅此而已。此外,马克思在这里不仅没有否定而且实际上是在批判中对“使用价值”的内涵作了科学的阐释(即“人们对待满足他的需要的外界物的关系”)。马克思批评了瓦格纳把经济学上的“价值”概念当作哲学上的“价值一般”或“普遍价值”概念,也不仅不是否定反而只能肯定哲学上的“价值”(即“价值一般”或“普遍价值”)概念,只不过它不同于经济学的“价值”概念。这些都是理论界往往混淆不清、而又必须澄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