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与必然的关系问题,既是一个老课题,又是一个新课题。说它是老课题是指它贯穿哲学史的始终,说它是新课题是因为到目前为止人们对自由和必然关系的理解仍然带有机械论的色彩。表现在:人们不是从相互作用、相互制约、并行发展的角度去理解自由和必然,而是把自由和必然的关系看作是一种机械的先后关系。有人离开必然来谈自由;有人又离开自由来谈必然。前一种偏颇在前几年的反自由化斗争中已遭到批判,而后一种偏颇却一直为人们所忽视,人们往往强调“自由是对必然的认识”,把对必然的认识看作是获得自由的基本前提,而忽视了认识必然同时需要有自由的另一个基本前提。 以往的研究之所以忽视自由在认识必然中的作用,在于对自由的理解过于狭窄。的确,自由是人类的最高目的,人类世世代代所做的奋斗和努力都是为了自身的自由和解放。不过自由作为一个范畴存在于许多领域。在哲学上表现为实践的自由,认识的自由,认识方法的自由;在政治上表现为人身的自由,言论的自由,思想的自由;在经济上表现为经济生活的自由(自由经济);在军事上表现为作战方法的自由(例如游击战);在伦理学上表现为社会行为选择的自由;在生活方式上表现为选择一定生活方式的自由,中国古代哲学家庄子就有“逍遥游”一说;在为人处事上又表现为生活态度、为人标准、性格等的自由,中国古代就有“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随心所欲”之说。上述这些领域中的自由看起来并不相干,事实上有共性,它们既受特定领域的必然性的制约,同时又对认识必然起着综合的作用。 “自由是对必然的认识和对客观世界的改造”这个结论可以说是经过实践检验了的,无可疑义的。问题是人们如何认识必然的呢?是不是在认识必然之前,人没有任何自由可言呢?并非如此。科学的自由观在承认自由是对必然认识的同时,决不能否认,要认识必然首先就应该有自由。这就是说,自由作为认识和实践的结果,同时又是认识必然的重要环节或前提条件,这是自由与必然关系的另一个方面。自由和必然关系的这两个方面相互制约,相辅相承。 自由和必然关系的这两个方面之所以相互制约是由认识的主客体条件决定的。我们面对的是一个纷繁复杂的客观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有许多领域至今我们的感官无法达到,有许多领域则无规律可循。例如,在自然领域,量子力学揭示了微观世界里基本粒子的位置和动量、时间与能量是测不准的;突变论揭示了新物种是通过不连续的偶然的显著变异而出现的,包括染色体畸变、基因突变、细胞质变都是偶然的变异;耗散结构理论揭示了分叉现象的随机性。在社会领域,各门科学向我们揭示了更加复杂的随机的现象。人本来就够复杂的了,社会又由人来组成就更加复杂。社会象个迷宫,它有表层结构、还有深层结构;它不仅受生产力支配,而且受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上层建筑、民族心理气质、民族精神、价值观等的影响。除此之外,还有领袖和普通个人的作用。 人如何去认识上述复杂的客体呢?显然,单靠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认识的主体必须是社会的人,于是,社会中每个个体的自由就成了认识必然的先决条件。 认识必然同时要有自由,那么,这里所说的自由是什么呢? 首先是政治上的自由,即人身自由、人格的自由和思想的自由、学术探讨的自由。 黑格尔在他的《哲学史讲演录》中说:“哲学的出现属于自由的意识”。又说:“现实的自由的政治和自由之发苞开花,必与自由的意识相联系着,现实的政治自由仅开始于当个人自知其作为一个独立的人,是一个有普遍性的,也是有无限价值的时候,或者当主体达到了人格的意识,因而要求本身得到单纯的尊重的时候”。(《哲学史讲演录》第一卷,第94页)这就是说,哲学的出现依赖于自由的意识,而自由和意识又依赖于现实的政治自由。所以,归根结底,“历史上哲学的发展只有当自由的政治制度已经形成的时候”。(《哲学史讲演录》第一卷第94页)根据这一先决条件,黑格尔认为哲学自希腊起始,因为希腊建立了合乎“正义”的政治制度,有了宽松的学术环境。而东方则无哲学,因为“在东方只有主人和奴隶的关系,这是专制阶段,在这个阶段……意识远还没有从有限性里解放出来,因为思维本身还不是自由的。”(《哲学史讲演录》第一卷,第95页)黑格尔上述思想显然是有偏见的,但他说明了一个问题,只有推行现实的政治自由,才能把人解放出来,实现人格的自由和思维的自由,从而也才能认识纷繁复杂的现象之中的必然。关于这个问题,恩格斯曾有过精辟的论述,恩格斯说:要真正能做自然的主人,其先决条件是做社会的主人,因为人们在改造自然时,总是同时发生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才会有人类的生产活动。根据这一理论,恩格斯进一步认为,人要想最终地超出动物,就“需要对我们现有的生产方式,以及和这种生产方式连在一起的我们今天的整个社会制度实行完全的变革”。(《自然辩证法》第160页)这就是说,只有推翻资本主义制度,建立社会主义制度,进而过渡到共产主义社会,人类才能最终地超出一般动物,只是从这个时候起,人们才能最终地超出动物成为自然界自觉的和真正的主人,实现从“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的飞跃。从恩格斯的论述中,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社会的奴隶是不可能成为自由的主人的。因为社会的奴隶不仅没有人格的自由,而且没有思想的自由,因而,也就无法认识掌握客观世界的规律。 社会主义社会人民当家作主,为我们认识和掌握自然规律和社会规律创造了前提条件。但是,社会主义在它的发展过程中仍然是有教训的。苏联在50年代压制批判摩尔根的遗传理论使苏联遗传学落后了几十年;我国50年代压制批判马寅初的“新人口论”,造成中国人口失控的现实,我们不应该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