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春上,陈乐民、周弘两位老师曾邀请多位研究欧洲历史文化的知名专家学者, 开会讨论他们共同完成的“欧洲文明扩张史”书稿。会议开得认真、热烈,大家通过对 话交流,都对欧洲文明这样一个重大主题有了更加宏观和明晰的体察和认识。而后,《 欧洲文明扩张史》一书由上海东方出版中心于1999年出版。 现在,经过作者修订,该书改名《欧洲文明的进程》由北京三联书店再版。(注:陈乐 民、周弘:《欧洲文明的进程》,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年5月。)笔者 近水楼台,先睹为快,又跟着作者在字里行间经历了一次漫长的欧洲文明之旅,生出许 多新鲜、别样的感悟和理解。不过,笔者学力有限,悟性不高,以下所记大抵只是笔者 的些许感想和心得。日后总要细读参详才是道理。 一 从《欧洲文明扩张史》到《欧洲文明的进程》,改版后的书名更加贴近、符合该书的 主要内容。作者开宗明义,“本书的意图是想说明欧洲文明是在怎样的历史人文条件下 成长、发展和向外扩张的,从而探讨欧洲文明的特殊成因和内涵,以作为加深了解我们 自己的参照。”(第1页,本文引语皆出自该书,下同)全书除了“序言:我们眼中的欧 洲文明”,全部13章中有11章是专事探讨欧洲文明的演进过程的,只有最后两章才对欧 洲文明与世界、欧洲文明与中国的关系作了简约的论述,由此可见本书的重心所在。 文明,是我们司空见惯的一个字眼,又是一个模糊不清的概念。从小处着眼,我们以 文明与否来评判日常生活中的人与事;从大处着眼,我们一直在建设整个国家和社会的 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都以文明说事,但是在不同语境中其内涵和外延却相去甚远。这 种情形充分反映了“文明”一词其含义的丰富性和灵活性,通常大家并不觉得其中有什 么挂碍、不妥和有欠周详之处。但是,把它上升到学术层面,就不容随便通融和马虎了 。可以看出,本书的立论是基于人们对“文明”的通约理解的。但是在序言中,作者又 进一步对“文明”做出了明确的限定。作者所论的文明并非“那种宽泛无边、包罗万象 的‘文明’”,“而只着眼于与‘社会进步’相联系的‘文明’。衡量文明的尺度、衡 量的标准,归根到底是看社会发展到什么程度。”(第1页)根据这种标准,作者把“文 明”这一总概念划分为“物质文明”、“精神文明”和“功能性的文明”。“物质文明 ”顾名思义,一目了然;“精神文明”则是历史文化生成的深层精神特征,并通过哲学 、宗教和文学艺术等表现出来;“功能性文明”则介于上述两者之间,指的是属于上层 建筑层面的运行体制、机制等带有“工具”、“手段”性质的文明。(第2页) 这番限定实质上表明了作者进步主义的文明史观。在本书中,作者正是从这一文明的 概念出发来勾画、描述欧洲文明的进程的。虽然作者基本采用史家笔法,根据历史线索 展示了欧洲文明从古希腊罗马文明的滥殇,历经中世纪的沉积和酝酿,近代的勃发、激 荡和扩张,到现当代的幻灭和中兴的全过程,然而如作者所言,本书起不了“教科书” 的作用,它也不是一部“欧洲通史”,而是史论结合,以论为主,根据上述文明史观对 整个欧洲文明的历程进行了浓缩、提炼和升华,是一种长程的、宏观而又有所侧重的历 史整合。如同中国画,可以工笔重彩,但更是写意的、传神的,铺陈扬榷、挥洒自如。 因此,我们看到,作者所写“欧洲文明”又侧重于“西欧”文明,并藉其两大特征来展 开分合交错的历史叙述。根据作者的总结,欧洲文明的两大特征是:其一,同源异流, 既有共性又有个性。它包蕴着“同一性中的多样性”和“多样性中的同一性”两种取向 ,同一性导向“欧洲主义”,多样性产生“民族主义”,欧洲文明之演进即体现为“欧 洲主义”和“民族主义”两者之间的相生相克、此消彼长;其二,欧洲文明从发展趋势 看,是通向现代化,并与全球化进程相联系的。也就是说,欧洲文明在其历程中虽然跌 宕起伏、迂回曲折,但始终在前进,在推动整个欧洲社会的进步。(第4-5、339页) 所以,作者在对通常所重的古希腊罗马文明作了简略的交代之后,即把中世纪作为整 个欧洲文明的起点,充分肯定了中世纪对于欧洲文明之生成的贡献;然后,在揭示“民 族国家”和“欧洲观念”这两大近世欧洲政治文化特征的背景下,着重抒写了从文艺复 兴、宗教改革到启蒙运动,从“商业革命”到实证科学的发展等相互关联的重大物质和 精神运动,描述、分析了资产阶级的政治革命和产业革命,以及现当代欧洲政治的制度 、机制和思潮的变化和发展。林林总总,环环相扣,却始终不出物质、精神和功能性文 明等文明三大维度的限定范围。而究其根本,大抵在于欧洲文明是“一个合乎自然规律 的过程”,是“水到渠成的进程”。(第11页) 二 作者在说明本书的写作“技巧”时,借用了19世纪荷兰一位文艺评论家在评价荷兰近 代著名画家伦勃朗时的一段话:“最好的历史记载就如同运用伦勃朗的技巧:它将一束 耀眼的光线投射在某些选择出来的因素上面,投射在那些最完美、最重大的因素上面, 而将其余的一切都留在阴影里和看不见的地方。”(第330页)对照本书的章节安排、剪 裁取舍,深感此言不虚。书中不乏可圈可点、发人深思的观点,闪光出彩之处更是比比 皆是,但限于篇幅,笔者在此更只能照此方法,就其荦荦大者说上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