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学:一门近代新兴学科的诞生

作 者:

作者简介:
吉林大学 文学院历史系,吉林 长春 130012 令狐若明(1946—),男,山西平陆人,历史学博士,吉林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世界古代史及埃及学。

原文出处:
史学集刊

内容提要:

埃及学是近代诞生的一门新兴学科,是研究古代埃及的语言、文字、历史、文学、艺术、宗教、建筑和科学技术的一门综合性学科。埃及学的诞生,带来了持续百年之久的考古发掘热潮;埃及象形文字的成功释读,极大地丰富了人们对古代埃及这一人类文明宝库的认识。


期刊代号:K5
分类名称:世界史
复印期号:2003 年 0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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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K09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559-8095(2002)04-0063-07

      古代埃及是人类文明的主要发祥地之一,对世界文化的发展曾做出过重要贡献。埃及文明博大精深,特别是法老时代(即古代埃及历史上的王朝时代,包括第1—31王朝,约公元前3100—前332年)留下的丰富文化遗迹,一直是古埃及文明最辉煌的一页。除华夏文明外,世界上任何其他的古老文明,没有一个能像古埃及文明那样生动地展现自己。文艺复兴时期,欧洲的人文主义者利用希腊、罗马古典文化的世俗性来反对封建神学,并注意探索对欧洲古典文化发展产生过强烈影响的古埃及文化。到19世纪时,欧洲的学者开始认真研究古埃及文明,诞生了近代的一门新兴学科——埃及学。埃及学作为一门研究古代埃及的语言、文字、历史、文学、艺术、宗教、建筑和科学技术的综合性学科,创建于1822年,是以法国学者让-弗朗索瓦·商博良(Jean Francois Champollion,1790—1832)破译埃及象形文字为标志的。本文拟就埃及学的诞生作一阐述。

      一、罗塞达石碑的发现

      埃及学的诞生,与拿破仑(Napoleon Bonaparte,1769—1821)18世纪末远征埃及有着直接关系。1798年7月,拿破仑率法军南下,把埃及作为打击英国的战略目标,准备占领埃及后再征服印度,企图取代英国在印度的地位。不料英军早有戒备,在尼罗河上的一场激烈水战中,法军受到重创。拿破仑这次远征埃及,军事上最后是以失败而告终,但却意外地揭开了古埃及文字之谜,唤起了欧洲人对古代埃及的兴趣,从而打开了古埃及历史文化宝库的大门。

      拿破仑本人十分重视埃及古迹,他敏感地意识到,要想统治埃及这个东方文明古国,就得掌握埃及本地的资源,了解埃及的历史文化传统。于是,在南下进军埃及之前,拿破仑制定了前所未有的研究埃及的计划,精心挑选了由考古学家、东方学家、天文学家、几何学家、化学家、物理学家、矿物学家、文学家、工程师和画家组成的167人的庞大科学艺术考察团,负责对埃及进行详细调查,包括调查埃及的地理、动植物状况,当地人的生活习俗,尤其是调查埃及古代的建筑物。一踏上埃及的国土,考察团的学者们就认真担负起搜集和研究埃及历史文物的重任,并在开罗成立了埃及研究院(Institute d'Egypte),研究院分别设有数学、物理、文艺和政治经济等四个部门。这些法国学者惊喜地发现,在世界上,没有其他地方像埃及一样,保存有那么完善的古迹。不仅因为古埃及人有精巧的、坚固的石材建筑,还有埃及本地那干燥的沙漠型气候,使得许多珍贵古物得以完好无损地保存下来。当时的埃及,可以说是考古学家的乐园,到处都是古迹,只要去发掘就会有所发现;到处都有可以搬动的文物,考察团的学者们只需要在地面上寻找,就可以搜集到大量的动植物、矿物标本以及更多的文物,取得各种测量数据,根本无须费力去发掘。在埃及,几乎没有什么珍品会遭到自然界的侵蚀。就是挖出最精致的雕刻品,这种最纤巧的东西,虽然埋在沙里过了几千年,出土时却仍像是刚刚才由艺术家完成的一样。感谢埃及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使考察团的学者对于古代埃及文化的了解,远远超过他们对于其他任何近东文明的认识。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考察团的一位名叫德农(D.V.Denon,1747—1825)的画家画下了无数珍贵的画稿。德农凭着他那训练有素的目光和双手,用画笔把一个活生生的古埃及展现在现代世界的面前。他真实地画下了自己在埃及所看到的一切,甚至连神庙巨大石柱上的象形文字也不遗漏,虽然他本人对埃及象形文字一窍不通。拿破仑远征埃及之后,一阵攫取埃及古物的浪潮席卷欧洲,古代埃及的许多重要建筑遭到破坏,德农的画稿后来就成了复原古埃及建筑的珍贵资料。

      1799年8月,法军在尼罗河西支流罗塞达入海口附近修筑防御工事,工程兵军官布夏尔(P.Bouchard)指挥一群士兵在拆除断垣挖掘战壕时,偶然掘出一块布满稀奇古怪文字的石碑断片。当时,法军士兵对这类埃及古物已司空见惯,因此在场的许多人对这块残破的石碑并不觉得有什么稀罕。这块石碑上刻有三种不同的文字:上部,是古埃及象形文字,共14行;中间,是当时欧洲学者还弄不明白的一种完全陌生的文字,即古埃及后期的一种被称为世俗体的草体文字,共32行;最下面的部分,是古希腊文字,共54行。布夏尔对古希腊文略知一二,他断定这件埃及古物非比寻常,于是就报告了驻守亚历山大里亚的梅努(J.Menou)将军。他哪里知道,展现在他面前的这块不起眼的石碑,竟成了一把最终解开古埃及象形文字之谜的钥匙,后来被认为是世界考古学上最重大的事件之一。梅努将军命令把石碑送到亚历山大里亚,存放在他家中。拿破仑闻讯后,下令把石碑运到开罗,供他在那里创立的埃及研究院的学者们进行考证。拿破仑本人对这项工作十分重视,命令立即从巴黎召来两名专家,照样把石碑上的雕刻制成几件复制品,将拓片分别送给欧洲一些知名的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进行研究。这些拓片后来全部收集在一部洋洋大观的《埃及记述》(Description de l'Egypte)里,1809年至1822年间在巴黎陆续出版,提供了大量关于古埃及的原始资料。[1](P8)《埃及记述》是法国随军科学艺术考察团学者在埃及共同研究成果的结晶,是有关埃及古代文化的第一部巨著,包括24卷文字和12卷画册(其中包括德农制作的150幅精致的插图),卷帙浩繁,内容丰富,图片精美,把古代埃及神庙遗址的图画、象形文字铭文和许多古物的摹本都复制出来了。在考察团学者的辛勤努力下,一个生龙活虎的、具有伟大技能的民族的图像开始被勾画出来。这部巨著的问世,轰动了整个欧洲学术界。顷刻之间,在欧洲大陆掀起了一股研究古代埃及文化的热潮,成千上万的猎奇者向埃及蜂拥而来,使这个沉睡了千年的东方古国一下子热闹起来。古埃及的铭刻、雕像、木乃伊、纸草文书、艺术品、装饰品顿时成了欧洲各国博物馆收藏的珍品,似乎一个博物馆不拥有一件埃及文物的话,就不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博物馆了。拥有古埃及的文物成了每个博物馆的首要任务。

      这块石碑就以发现它的地点命名,称为“罗塞达石碑(Rosette Stone)。”[2](p106)该碑是用一块坚硬的黑色玄武岩刻成,长约115厘米,宽73厘米,厚约28厘米,经近2000年的风沙侵蚀,石碑上的文字已经变得有些模糊,石碑顶部的左右两角和底部均有残缺。按照古埃及人刻碑的习惯,碑顶应呈弧形,并雕刻象征荷鲁斯(Horus,古埃及王权的保护神,其外形为鹰,或人身鹰头)的带有双翅的太阳。学者们推断,罗塞达石碑的上方残缺30厘米左右。后来,学者们借助在尼罗河三角洲的达曼胡尔发现的石碑,以及上埃及菲莱岛上的一座神庙内的壁画,互相校对,才把碑文上的三种文字铭文补齐。学者们对石碑上的三种文字做了比较研究,轻而易举地读懂了用古希腊文字写成的铭文,弄清了碑文的内容。那是公元前196年埃及祭司为年幼的托勒密五世(Ptolemy V,公元前205-前180年)刻写的颂词公告。托勒密五世即位后曾对埃及祭司广施恩典,包括修葺神庙、赠予谷物、减轻神庙赋税等等。出于对托勒密五世的感恩戴德,公元前196年 奏,埃及境内的祭司云集圣城孟菲斯,纪念托勒密五世作为全埃及的法老登基一周年, 决定在全国各地神庙竖立他的雕像以示纪念,并把他出生和即位的日子定为节日。[3]( p1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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