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港澳虽然被外国势力以不同方式夺占控制,脱离清王朝的管辖范围,但在社会、经济、文化方面,毕竟与粤省乃至内地其他地方如上海等关系密切。而且当时两地与内陆来往并无障碍,社会各界的交往移动相当频繁简便。同时,清政府的统治权力不能进入港澳,港澳与内地法律制度不同,使之无形中成为一些逋逃客的避难所,两广一带会党与绿林盗匪的狡兔三窟,往往以港澳为其一。殖民统治下的港澳开明人士,了解世界大势,国家民族意识开通较早,加上与内地联系多,利害关系深,对中国的革新变革相当关注,除不断发表书面意见外,有的还参与实际策划和行动。港英当局基于自身以及整个英帝国的利害考虑和理念差异,对一些亡命客予以庇护。戊戌政变后,康有为等人亡命海外,自然选择地近广东、内外联系便利的港澳为重要活动基地,以便组织指挥在内地展开的勤王运动。可以说,港澳之于保皇会的存在和发展,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由于保皇会在港澳的组织与活动属于秘密一面,当时固然讳莫如深,事后保皇派又始终处于政治发展与历史记忆的主流之外,搜集相关史料,探究史实者为数不多。近20年来,随着大陆、台湾以及日本、美国、新加坡等地所藏史料陆续披露,引起一些学人的关注,不断有所探讨。不过,此前对于保皇会的研究严重不足,许多函札写于军情紧急之中,条理不清,又牵涉隐秘,利害相歧,态度不一,言词各异,事实与传闻相互纠葛,解读相当困难,令人真伪难辨,更不易把握各种言行背后的所以然。保皇会港澳总局与庚子勤王运动的关系,前人论著虽然有所论及(注:汤志钧《变法维新与澳门》(王晓秋主编:《戊戌维新与近代中国的改革——戊戌维新一百周年国际学术讨论会论文集》,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年版,第358-374页)以《知新报》为核心,论及康有为、梁启超一派与澳门的关系及其在澳门的活动,其第四节略述保皇会澳门总会及其庚子勤王期间的筹款、购械、运械。),与已出资料的丰富内涵相比,所余空间仍相当广阔。 一、港澳二何 戊戌政变事起突然,康有为等人仓皇出走,除依赖英日等国的救援保护外,毗邻粤省的港澳成为重要的急救中转站。1898年9月25日,逃到上海的康有为在吴淞由英国兵舰转上开往香港的英国轮船公司“琶理瑞”号(Ballarat)船,即致电澳门《知新报》的陈继俨(仪侃)、刘桢麟(孝实)、何廷光(穗田)等,告无恙,嘱其救家人。又电云衢书屋、万木草堂,嘱即移家澳门。9月29日晚,船抵香港,何东和港督所派之辅政司、总巡捕来迎,为防止清廷实施暗杀,安置在英巡捕房中居住。 康有为与港澳的关系,由来已久。戊戌之前,康有为曾经3次访港。1879年,他舍弃考据、帖括之学,以经营天下为志,转而注意西书、西报,“薄游香港,览西人宫室之瑰丽,道路之整洁,巡捕之严密,乃始知西人治国有法度,不得以古旧之夷狄视之。乃复阅《海国图志》、《瀛寰志略》等书,购地球图,渐收西学之书,为讲西学之基矣”(注:康有为:《我史》,江苏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9页。)。1887和1896年,康有为又两游香港,他与何东相识于何时,以及如何相识,不得其详。但由此开始的交往,却为日后康有为亡命之际谋生存乃至从事政治活动提供了契机。 何东字晓生,原名启东,1862年12月22日出生,后来成为香港华人首位获得爵士荣衔者。(注:IreneCheng,ClaraHoTung:AHongKongLady,HerFamilyandHerTimes(TheChineseUniversityPress,1989),pp.1-7.)他本人及其家族担任怡和洋行买办,聚资百万,相继投资于航运、保险、金融、房地产、糖业、花纱、煤炭等行业,字号遍及长江流域、华南、华北各口岸及澳门、菲律宾、爪哇等地。1899年2月20日,趁英国商务局派员来华调查通商事宜之机,由何东发起倡议,全港绅商1700余人在中华会馆集会,何东演说振兴中国商务。(注:《香港绅商演说商务汇述》,《知新报》第79、80册,1899年3月2、12日。)7月,又发起组织华商公所,以联络感情,推进华人商务。(注:张晓辉:《香港近代经济史(1840-1949)》,广东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181、196页。)戊戌政变后,何东曾托人到广州接康有为家眷,虽然后者已先期脱身,仍令康有为感到“侠士高义,令人感泣”,康有为到香港后,得到港英当局的庇护,安全无虞,生计却不易维持,加上其一家大小先后辗转来港,更加困难。10月6日,在何东的帮助下,康有为移居何家,何东“复赠金数千,以安羁旅,藉以济宗族及供游赀焉”(注:康有为:《我史》,第61页。)。 康有为到澳门的次数相对较少,关系却更深。1896年11月,康有为由香港至澳门,与何廷光合议集股创办《广时务报》(后正式定名为《知新报》),成为继《时务报》之后维新派的又一重要宣传阵地。何字穗田,原籍顺德,为澳门葡籍巨商,孙中山在澳门行医时,何为其“最得力之好友”,时时相助。何廷光思想较新,“尤热心爱国,惟不赞成激烈之主张”。据说他是康门师徒在澳门的“唯一东道主”,不仅慷慨好义,力任报事,出任《知新报》总理,使得康门得一重要据点,康广仁、徐勤(君勉)、麦孟华(孺博)、刘桢麟、何树龄(易一)、韩文举(树园)、王觉任(镜如)、陈继俨、欧榘甲(云樵)、梁铁君等人群集其地,陈荣衮(子褒)、康圉子、张寿波(玉涛)等则各倡办学校,以谋独占该地之教育权,均大得其助,(注:冯自由,《革命逸史》第4集,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73页;《本馆总理撰述翻译名列》,《知新报》第1册,1897年2月22日。)其时维新各派均看重澳门与何廷光,梁启超自称“以澳门为可用之地,何穗田为可用之人,故必思多方以翼赞之”(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1863页。)。邹代钧则函告汪康年:“卓如在澳门大有阴谋。何穗田,虬髯之流亚也,可佩可佩。澳门一隅,不特为秦人之桃园、管宁之辽东,并可为海外之扶余,不可失也。君等如有意于澳门,幸为我留一席,愿策杖从游也。”(注:上海图书馆编:《汪康年师友书札》(3),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2703页。上海图书馆编:《汪康年师友书札》(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