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207.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2456(2003)03-0028-07 清末民初学术流变,既有学术内涵的变化,又有学术建制的革新。透过转型中轴期(1895-1920)学术社团的兴替和教育机构的演变,比较能够客观地观察到其间学术流变的基本理路。不过,就笔者有限所及,着眼于这一视角的研究还不多(注:关于学术制度化方面,不少学者已有注意,例如台湾青年学者刘龙心对晚清学堂的研究就颇有见地(《学术与制度:学科体制与现代中国史学的建立》,台北远流出版公司2002年版)。学术社团方面的研究,桑兵等先生的著作有所论及(如桑兵《清末新知识界的社团与活动》,北京三联书店1995年版;《晚清民国的国学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罗福惠《辛亥时期的精英文化研究》,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郑师渠《晚清国粹派:文化思想研究》,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本文参考和充分借鉴了这些学者的研究成果,特此致谢。)。本文将仅以清末长江流域的国学保存会为个案,尝试性地探讨在学术内涵现代化方面,学术社团所充当的角色。 一、从国学保存会观察清末长江学术 社团在近代中国的兴起,代表了知识分子的群体思想趋向。虽说中国古代即有“以文会友”的结社传统,但由于历代专制政权的打压,空间十分有限,明朝后期实行党禁后,更是一蹶不振。直到晚清西方势力闯入,引发民族危机,才出现近代中国第一代社团,为了“益智”、“合群”,挽狂澜于将倒,甲午战争后,成立学会保国保种成为精英分子的共识。他们认识到西方国家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有集众人之力组建的众多学会,最大限度地开发了民智,法、德、意“皆有会而兴国”[1],所以“今欲振中国,在广人才;欲广人才,在兴学会”[2](p19)。1896年,汪康年拟订了一个《中国学会章程》,建议清廷颁行,以便提倡“布衣议论国是”,与此同时,强学会、南学会等一批近代社团应运而生。这批社团固然重心在政治改良方面,学术文化方面也颇有起色。除了政治性社团非常注重学术发展,还有一些较纯粹的学术社团,如质学会(武昌)、算学会(浏阳)、苏学会(苏州)、测量会(南京)等。事实上,谭嗣同、梁启超、章太炎诸人,从一开始就将学会主要界定为学术组织,只是这种学术最终服务于社会进步而已。例如谭嗣同说:“大哉学会乎!”“学会成而学成,近之中国,远之五洲,……菁华会萃,终朝可定,于是无变法之名而有变法之实”[3](p437);梁启超说:“西人之为学也,有一学即有一会”[2](p18);章太炎也说:“中国之积弱,在不能合群以张吾学”[4]。 随着魏晋以后中国文化重心的南移,长江流域逐渐取代黄河流域成为中国学术渊薮,传统文化底蕴相当丰厚,加上近代又是受欧风美雨洗礼较早、较开放地区,所以中西交汇得天独厚(黄河流域虽传统学术底蕴仍然富足,接触西方文化却不及长江和珠江流域;珠江流域在接触西学方面占据先机,传统文化底蕴却逊于长江和黄河流域。内地其他地区也不具备“中西兼学”的优势),学术社团的发展从而也独占鳌头。尤其在中西学术交汇焦点地区的江浙一带,更是活跃异常。据张玉法《清季的立宪团体》、《清季的革命团体》所列举的各地学会统计,立宪团体中,政治类21个,长江流域就占11个,政治中心北京虽占9个,其中大部分却是包括长江流域旅京人士在内组建的地方性社团,如蜀学会、保浙会、保川会等。教育译书学术类40个,长江流域更是占到31个。革命团体中,政治类58个,其中21个设在国外,设在国内的37个,长江流域占23个,而国外革命组织也以长江流域尤其江浙人士居多。教育译书学术类组织共列5个,基本都在长江流域。当然,张玉法先生的列举,正如不少论者指出的,尚不完善,据此立论不一定精确,但大体上能说明问题。 清末的学术社团,以1903年为界,大致可分为两段。前一时期,从政治倾向看,以维新立宪为主,从学术倾向看,以引进西学为主;后一阶段,多数社团政治上主张革命,学术上主张古学复兴(也有少数革命团体主张全盘欧化,如“新世纪”派等)。这种态势在长江流域学术社团发展中,体现得更为充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对于政治倾向的转变,学界已有比较深入的研究,无庸赘述;学术立场的转变,可以提出的理由有两方面: 外部原因是学术服从政治的需要。庚子之变后,人们渐渐感觉到,要起衰振弊,单纯输入欧西新学远远不够,必须还要唤起国人的自信心。这一点在革命潮流兴起后尤其突出。革命是要付出代价的,代价是否值得,首先要看这个国家是否值得拯救,祖国文明的可爱无疑是革命救国的重要理论依据之一。同时,一部分革命派在反思民族危机时,感受到了民族存亡与文化存亡的一致性,相信文化危机是更本质、更深刻的民族危机,无怪乎除《新世纪》等少数革命派外几乎所有革命报刊(俱为新式知识分子所主办)都有“发思古之幽情”、重新肯定旧学价值的倾向,在这种时境下,国粹一词成为风行一时的时髦用语。此外,当此之时,维新派政治上已经蜕化为保皇派,反对推翻满清,出于反满革命的需要,通过强化传统的“华夷之辨”来推进革命,也是一个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