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社会科学》2002年第2期发表了廖祖义先生的一篇文章,题目为《“商战”的原意究竟是什么——与〈辞海〉“商战”条作者商榷》(以下简称《“商战”》)。在该文中,作者提出了一个很为新异的观点,认为《辞海》中有关“商战”词条的解释从头至尾均有误。首先,他通过对郑观应“商战”思想的分析,说明“商战”并非是“商业战争”的简称,这两者不能混为一谈。同时,他强调郑观应的“商战”指的是“要在当时充斥中国市场的10类洋货的生产上与资本主义列强一决高下”,即郑观应的商战重在生产领域而不是流通领域内的竞争,《辞海》的解说违背了近代“商战”思潮的原意。由此出发,他认为《辞海》二、三版在解释“商战”时,引用汪康年《商战论》的例子也是不当的。因为汪氏的主张只有“商战”之名而无“商战”之实,将郑、汪二者相提并论,会误导读者对商战原意的理解。最后,作者建议《辞海》需要对“商战”一词进行必要的修改(注:廖祖义:《“商战”的原意究竟是什么——与〈辞海〉“商战”条作者商榷》,载《浙江社会科学》2002年第2期,第149页。)。 应当说,廖先生这一观点的提出,不仅是对《辞海》“商战”词条的质疑,也对中国近代重商思潮的发展进程、中国人业已形成定势思维的“商战”思想提出了挑战。那么,《辞海》中“商战”一词的解释真的就犯了以上所说的错误吗?笔者以为未必。下面,本文特就“商战”思潮在近代中国的发展过程,它的原意以及郑观应“商战”思想的主旨等问题,作一简要论述,以作为对廖先生一文的回应。 一 “商战”是中国近代重商思潮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中国近代经济思想史上的一个重要范畴。这一点,《“商战”》一文作者的观点也是正确的,但他说:“商战”是“中国近代史所特有的特定范畴”(注:廖祖义:《“商战”的原意究竟是什么——与〈辞海〉“商战”条作者商榷》,载《浙江社会科学》2002年第2期,第152页。),并且说:“在中国近代史上,‘商战’的概念,最早是由清末戊戌变法运动的重要思想先驱郑观应(1842~1892)在《盛世危言》一书中提出来的”,(注:廖祖义:《“商战”的原意究竟是什么——与〈辞海〉“商战”条作者商榷》,载《浙江社会科学》2002年第2期,第149页。)这就不太准确了。 诚然,在中国近代思想史上,为了抵制外国资本主义的经济侵略而主张发展中国的资本主义经济,从而第一个明确提出“商战”的口号的确是郑观应。“商战”口号的正式提出,标志着“商战”思潮抑或重商思潮的正式形成。但是,作为重商思潮关键词之一的“商战”一词及其相关概念,却并非郑观应首创。“商战”思潮也是一个动态的发展过程,有其自身的形成和发展脉络。 可以肯定地说,“商战”一词的提出,在中国历史上是近代的产物,它最先出现在同治元年(1862)曾国藩致湖南巡抚毛鸿宾的信函之中。(注:这一观点王尔敏先生在其《商战观念与重商思潮》一文就已提出,(载其《中国近代思想史》一书,(台湾)华世出版社,中华民国六十六年(1977)版,第238页);刘学照在其《论洋务思潮》(载《历史研究》1986年第3期)中也持同样的观点。)曾国藩在信中写道:“至秦用商鞅以‘耕战’二字为国,法令如毛,国祚不永。今之西洋,以‘商战’二字为国,法令更密于牛毛,断无能久之理。”(注:曾国藩:《曾文正公全集·书札》卷17《复毛寄云中丞》,沈云龙主编:《近代中国史科丛刊续辑》,第1辑(5号),台湾文海出版社,1966-1982年版,第14551、14552页。)曾国藩时任两江总督不久,肩负着管理地方的重任,因而处处留意观察中外商务。他从传统旧学出发,灵活运用了古老典籍中商鞅的“耕战”一词,将“商”和“战”连并使用,并以秦国的富强来印证西洋各国的富庶,从耕战政策中酝酿出商战的词旨,极为精辟凝练地概括了近代中外通商的形势。曾氏对“商战”一词的使用,在近代思想史上具有重要意义。继曾国藩之后,“商战”一词逐渐广泛地流传开来,知识分子们辗转引据,从不同角度加以阐发,使它的涵义愈加丰富,立意愈见明显。 到了19世纪70年代,肯定商战,视商为“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有监察御史李璠。李璠明显地继承了曾国藩的思想,他在引用曾氏成说的基础上,又加以发挥:“泰西各国,谓商务之盛衰关乎国运,故君民同心,利之所在,全力赴之。始而海滨,继而腹地,既蚀人之资财,并拒人之形胜,盘踞已久遂惟所欲为。古之侵人国也,必费财而后辟土;彼之侵人国也,既辟土而又生财,故大学士曾国藩谓‘商鞅以耕战,泰西以商战’诚为确论,此洋人通商弱人之实情也。”他又说:“夫轮船招商,坚壁清野之策也;外洋贸易,直捣中坚之策也。”(注:李璠:丛刊本《洋务运动》(一),《湖广道监察御史李璠奏折》,第165、166页。)可以看出,李氏对“商战”的功能和贸易的意义做了极为清楚的标识。 持此论点的还有薛福成:“昔商君之论富强也,以耕战为务。而西人之谋富强也,以工商为先。耕战植其基,工商扩其用也。然论西人致富之术,非工不足以开商之源,则工又为其基,而商为其用。迩者英人经营国事,上下一心,殚精竭虑,工商之务,蒸蒸日上,其富强甲于地球诸国。诸国从而效之,迭起争雄。泰西强盛之势,遂为亘古所未有。”(注:薛福成:《筹洋刍议·商政》,《薛福成选集》,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540、541页。)薛氏这一言论的提出,比李璠稍晚一年左右。作为曾国藩的幕僚之一,在关注洋务问题上,其思想显然也受到曾氏的影响。他由古代商鞅的“耕战”政策出发,申论当时西方列强工商竞争的激烈形势,并且提出了比曾、李两人更加细密具体的商政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