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书四 亲爱的家人们: 那天,拉滕伯里(Rattenbury)先生进来吃午饭时描述了当时的情况。他说:“天啊!这真是一团糟。”确实如此,上周我们简直生活在恐怖之中,经历了这次事件,我觉得长大了许多。星期一(10月30日)和星期二(10月31日),事情看来有希望了。星期三(11月1日)早上,我们在吃早饭时,传来的消息令我们十分高兴,革命党人占领了好几个地方。尽管清军有精良的装备,革命党还是在汉口站住了脚。拉滕伯里先生和我一样,愿意为革命党人的事业做点贡献,至少我们可以用激烈的言辞来表达我们的支持,我们真的非常高兴。早饭后,其他人出去筹集粮食,我和贝尔卷绷带。我们刚刚开始工作,布斯先生和拉滕伯里先生进来,他们神情严肃,似乎听到了什么可怕的消息。他们说:清军决定放火烧汉口,清军已经在向城里扔炸弹,整座城市很快就会火光四起,最后被烧成灰烬。你们可以想象我们的感受,我们在汉口的驻地位于城的最边缘,里面还有不少人,盲校里有六十多个盲童,男士医院里有一百五十多个伤员和病人,还有一些医护人员。妇女医院里也有几个病人,四个年轻女护士就住在附近,也根本回不了家。布斯小姐收养了一个名叫朱迪(Judy)的小姑娘,还有几个仆人等。除了那些人,还有几个携带家眷的教师和牧师们。布斯先生立即去找清军首脑,得到的答复是:停火三小时。这期间一队人马被派往教会驻地,把那里的病人接过来。人们找到一艘小艇后,布斯先生、拉滕伯里先生和另一位男士志愿出发去救人。他们带了五十来位中国人作为红十字会人员,让他们把那些无法行走的伤病员抬到小艇上——大约几分钟的路程。他们出发后,顺利地驶入汉江。尽管已经得到保证,艇上也有红十字旗,他们还是遭到两岸的枪击。他们继续前进,几乎到了武神庙,即教会驻地。枪炮声越来越密集。另外,大火也烧到了汉江边。当救援队要靠岸时,船身几乎着火了,中间的发动机也坏了。炮弹不断地落在船的四周。他们只得掉头,这时,船身几处起火。布斯先生说:尽管他们(他和拉滕伯里先生)愿意冒险,但仍然不得不顾及那些随行的中国人。而且大火像一堵墙,挡住了船行的方向,根本过不去。布斯先生的表情我终身难忘,他们一回来我就看见了他,他的精神是完全垮了,我们大家也绝望了。其他从武神庙回来的人的情况也很糟糕。贝尔和诺拉一想到妇女医院的病人们就非常难受。而布斯先生则担心男士医院的伤病员们,克莱顿先生也为盲童们担忧。我们不时地出去看一下火势。大约中午的时候,风向偏了一点。浓烟飘向另一边。我们看到男士医院房顶上的红十字旗,但我们看不到房子。不过我们想既然旗子还在,房子应该不会被烧得太厉害。 白天的情况如此糟糕,晚上就更可怕了。汉口有八十万居民,而全城的三分之二在燃烧。大火蔓延约有三英里长,火焰不断地升高,大火在城市的上空形成一片红云。火苗迅速伸向邻近的房屋,一会儿又是一片新的火海。我们发现,教会驻地的附近没有火光。我们祈盼它能幸免。假若如此,那真是一个奇迹。我们坚信上帝会伸出仁爱之手。我们从来也没有在一天内做如此之多的祈祷,而事实上我们做了。我们几乎没有停止过祈祷。我们相信一切都会平安无事的。 临近早晨,火势减弱了。另一组救援队在十点左右出发,这次他们从陆地上过去。我们真想去帮忙,但别人不让我们去。当盲童们排着队过来(后面还有其他人)时,你们会想象到我们的喜悦心情。在这一天里,整座房子嘈杂一片,混乱不堪,可是大家都非常高兴。我们把所有的人做了区分。当然男士们做统筹安排,我们尽自己的力量四处帮忙。我和诺拉帮克莱顿先生带盲童去伦敦会医院,医院就在租界的边上。我们的行动必须小心翼翼,克莱顿先生非常谨慎地带着我们在江岸上走,那是外国人聚集的地方。我和诺拉都没戴帽子,我还穿着一双旧拖鞋,走起来噼啪地响。我们没有时间准备,我的头发也没梳理,诺拉更是披头散发。我冲下楼梯时,克莱顿先生把我们安排进队伍里。我用一只手拉着三个盲童,另一只手抱着铺盖卷,你们可以想象我当时的形象。回来的路上,克莱顿先生为了安慰我,他告诉我说,他看到有人对着我拍照片。 这真是一个奇迹,只有一个老太太走丢了,估计她会是安全的。大火烧毁了驻地,克莱顿先生的厨房也被部分烧毁了,但没有人受伤,其他的房子也安然无恙。星期五(11月3日),另一组队员去找粮食、毯子和其他的东西。他们在回来的路上遭到了袭击,有人向他们开枪,不知是否有意,但大家都平安地回来了。接下来就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了,尽管还有一些革命党人在四处活动,但清军占领了汉口,每天晚上都有枪声响起。前一天晚上,武昌的要塞打来炮弹,轰炸了一个仓库,就在江岸码头的一边,那里住着清军的许多官兵。我们都希望清军就此完蛋,因为清军士兵不断在那里开枪打炮,已有好几个中国人被打死了。有两个就死在我们的大门前。幸运的是,外国人早已撤走了。 星期六(11月4日),我们都去清政府的中国邮局分检邮件。这是件高兴的事,我们都愿意做。所有的中国职员都逃走了,所以负责此事的外国人乐意去做。星期天(11月5日)一切平静,我们去美国教堂做了礼拜,晚上又去了伦敦会教堂。我忘了告诉你们,星期六那天,诺拉做了姜汁面包和太妃糖。准备过11月5日的节日,那是盖伊·福克斯(Guy Fawkes)日。我们想可能还会在混乱中过一段时间。星期一(11月6日),我最急需的是买一顶过冬的毡帽。这里有两家布店,他们什么都卖,我们讨价还价(在中国就得这样)买了一块布料,修女帮我裁剪,贝尔也很喜欢。我想这大概是挺不错的,帽檐上有一条黑色的飘带和一个蝴蝶结,我认为这种法国式非常漂亮。无论如何,它很适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