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知道,现代的犹太国是犹太复国主义的产物。然而在历史上,犹太复国主义并不是铁板一块。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以泰阿多·赫茨尔(Theodor Herzl,1860-1904)的政治犹太复国主义(Politecal Zionism 以下简称政治复国论)和阿哈德·哈阿姆(Ahad Ha-Am,1856-1927)的精神或文化犹太复国主义(Spiritural or Cultural Zionism,以下简称精神复国论)。研究这两人的复国主义,对于我们了解犹太人的历史状况,现代犹太国的建立过程,乃至当今中东局势等问题是很有义意的。本文旨在介绍和分析这两种复国主义的差别并努力对其得失和实际影响做出尝试性的评价。不当之处,敬请方家指正。 一 犹太复国主义是反犹运动的直接产物。简单说来,所谓反犹运动(Anti-semitism,又译反犹主义)是旨由于宗教、历史、经济等方面的原因而造成的宗主国官方或民间对犹太侨民的政治、经济、宗教生活乃至生存权利的限制和迫害活动。 反犹运动由来已久。公元70年,罗马大军政陷以色列都城耶路撒冷,象征其民族独立存在的宗教圣殿被付之一炬。从此,犹太人变成了没有国度的民族。他们不得不满怀亡国之恨逃离家园,流落、散居在世界的各个角落。犹太人历史悠久,传统宗教文化根深蒂固,民族意识极强,因此不易为所在国文化同化,难以与当地人民融为一体。随着基督教的产生、发展并在中世纪的欧洲各国成为占据统治地位的意识形态,犹太人的处境也日渐恶化。他们不仅没有政治上的权利和自由,宗教活动受到骚扰和破坏,而且在经济领域中被剥夺了从事多种职业的权利,在一些国家中只能从事当地人瞧不起的商贩和银行业。他们聚居在封闭的“隔都”即犹太人聚居区里面,没有权力,没有地位,没有尊严,只有贫穷和凌辱与之相伴,只能从自己宗教活动中,从对“米赛亚”降临的期盼中得到有限慰籍。即使这种低下、贫穷的生活也难保太平无事。村镇里出了什么坏事,犹太人总是受到猜忌和报复,就连瘟疫的流行也被说成是可恶的犹太“丧门星”所招致的。犹太人遭到袭击、殴打,甚至丧命的事件频繁发生,犹太人被成批屠杀或集体逃亡的事件在历史上也决不是罕见的。有如流离颠沛的吉普赛人到处受到岐视和侮辱,犹太人在基督教世界中饱受迫害的悲惨史实用样是举世公认的。西方的反犹情绪即使在中世纪以后也无实质性好转。及至本世纪30年代,纳粹德国对犹太人采取种族灭绝政策,大约600万犹太人惨遭屠杀,在反犹运动的历史上乃至人类历史上写下了最令人发指的一页。 基督徒对犹太人的仇恨缘于基督教徒对犹太祖先的憎恨。按照基督教的《新约》,耶稣因犹太出卖而被捕。但当时的罗马总督开始并无意处他一死,而且有释放他的意思。然而可恶的犹太祭司和民众却宁愿释放一个杀人犯而决不肯放过耶稣,这样才发生了耶稣被钉死在十安架上的悲惨结局。耶稣之死是否果真与其时的犹太人有关是一个难以稽考的悬案。然而,对基督徒来说,《新约》中的话就是不容质疑的真理,杀害耶稣基督的真正元凶是法利赛人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按照“贼的儿子也是贼”,“父债应该子还”这样一些在中世纪封建社会通行的血统论信条,当年法利赛人的后代天生就成了基督徒的不共戴天的仇敌,使之“代父受过”,偿还历史旧账也是天经地义的。当然,反犹运动的根源还不限于历史仇恨,也包括宗教信仰的不同,例如犹太人否认耶稣是救世主,认为“三位一体说”是自相矛盾的,认为基督教的活动有偶像崇拜之嫌;还由于犹太人与基督徒在生活方式以及经济活动等方面的差异或磨擦,等等。这些因素的综合结果就是反犹运动的产生。 在近代欧洲历史上,犹太人也曾有过激动和希望的时刻。法国大革命的胜利不仅解放了法国人,而且震撼了欧洲和整个世界。劳动保险胜利的结果至少是在法律上给予犹太人和其他同族同样的自由和平等权利。法国大革命以后,西欧许多国家也都实行了不同程度的变革,给予犹太人以平等的公民权。此时些刻,犹太人欢呼雀跃,庆祝“自由和解放”,以为反犹运动已永远成为历史,等待他们的是与他人平等的真正的人的生活。然而,他们很快发现,他们的乐观态度是没有事实根据的。因为所谓的平等权利不过是一纸空文。反犹事件不但没有偃旗息鼓,反而有变本加厉之势。许多犹太人曾为摆脱厄运而同化自己,努力使自己变为所在国民众的一员,有的甚至皈依了基督教。但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不论他们怎样努力改变自己,在本国人心目中,他们都是陌生人,异己分子或敌人。在东欧,犹太人的境遇更遭。他们仍然居住在“隔都”里,没有自由,没有安全,只有饥寒交迫。当时的犹太思想家品斯克(Teo Pinsker)曾作过这样的措述:“对活着的人来说,犹太人已经死了;在当地人看来,犹太人是外来户和无赖;在有产者眼里,犹太人是乞丐;在穷苦人的心目中,犹太人是肃削者和富翁;与爱国者相比,他们无国可爱;对于所有的阶级,犹太人都是可恨的敌手。”①凄惨和失望、悲愤与无可奈何之情溢于言表。 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犹太复国主义应运而生。1895年,一位名叫赫茨尔(Thoder Herzl)的德语杂志记者发表了一本题为《犹太国》(The Jewish State)的小册子。书中明确宣称:犹太人的问题既不是一个社会性问题,也不是一个宗教性问题,而是一个民族性问题。不管犹太人是否愿意,愈演愈烈的反犹运动正在迫使他们连为一体,成为一个民族。因此,当务之急是建立一个政治实体——犹太国。当时有人认为,建立犹太国是企图从文明走向沙漠。他针锋相对地指出:“我们决不会不滑到低级阶段,而是上升到高级阶段。那时,我们不会住在土屋里,我们要建造崭新、美丽的现代化房舍,而且安全地拥有它们。”②在他的心目中,犹太人的本质问题是一个政治问题,随着这一问题的解决,其它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换言之,如果犹太国得以建立,犹太人有了自己的家园和政治依靠,各地的反犹活动就息然会消声匿迹,犹太人业已失去的尊严将很快得到恢复。在这本书中,他还就未来国家的性质作了明确阐述:她应该是一个君主立宪制的国家,也可以说是一个贵族制的共和国。在这样的社会制度里,尽管教职人员会得到很高的荣誉,但他们将无权干涉国家的行政事务。可见赫茨尔心目中的犹太国不是神权政体,而是类似于当时的法、德式的现代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