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文化或亚文化是被反复提及的词汇。究竟什么是学校的主流文化和亚文化?划分它们的依据是什么?由于不同文化有其特定的适应性,将校园文化作这样的划分时,我们是否潜在地肯定了某些文化的优越(或从属)地位,尽管我们一直倡导学生主体地位或平等的师生关系?从教育的角度看,我们是否应该以价值判断的眼光看待不同的校园文化,从而将这些文化统整于一种模式(或一种文化)下?亚文化的存在与创造性教育的关系如何?如果我们可以凭借更为宽容的胸怀看待校园内不同文化的差异,我们又如何实施积极的价值观和道德教育?更为重要的是,当我们发现所谓的“主文化”与“亚文化”之间的冲突日甚,而解决这样的冲突遥遥无期的时候,我们是否应该承认自己已经进入一个多元文化的时代?从“亚文化”到“多元文化”的转变对传统的中国教育又意味着什么? 亚文化、主文化和强势文化 一种观点认为,主文化体现的是一个组织的核心价值观,它为组织大多数成员认可。当我们说校园文化建设时,一般就是指学校的主文化。这种从宏观角度确立的文化,有可能使不同的学校呈现独特的个性。而亚文化通常反映的是组织成员所面临的共同问题、形式和经历。就校园文化而言,任何阶段的学生在学校生活中都面临许多相同或类似的问题,如学业、前途、交友、师生关系、与家长关系等,而学生亚文化就是对这些问题的集体反应方式。就校园文化建设而言,在很多教育者的眼里,主文化通常是安全的,积极向上的;而对于校园亚文化,则需要保持警惕。 当然,这样的理解,绝不意味着主文化只被教师控制,而亚文化为学生独享。也不意味着所持文化在人数上的多寡。主文化和亚文化的对立存在于特定的比较背景中。如学校管理文化中,当行政权力占据主导的时候,学术权力只能退居次要地位,而不可能成为学校决策中的核心价值标准。 需要进一步指出的是,被多数人认可的价值观,不一定在组织中占据优势地位,也就是说,主文化不一定是强势文化。显然,组织中被多数人赞同的主张,完全可以被个别“重要”的少数人轻而易举地否定。学校中大多数学生的意见,就有可能和他们班主任的意见相左;而多数教师的要求,也不一定会成为校长决策的主要依据。强势文化是那些掌握了组织“话语权”的文化。从这个意义上讲,某些亚文化完全可能成为组织中的强势文化。这种情况的后果是双重的:各种文化之间的相互制衡是民主社会的基本特征和要求,某文化在一方面的优势或劣势,能够在另一方面得到遏制或弥补,这对社会公正来说是重要的。这种文化之间相互制约的机制,现在不是太多了,而是需要积极营造。在学校教育的重大问题上,应该尽量让所有相关的利益集团(特别是学生、家长、社会人士)都有发言权,不管他们的人数多寡或力量强弱。 从消极方面说,因为现实中始终存在话语权上的差别,而任何制衡机制也存在力量上的倾向性,这种格局一旦建立,要改变彼此的力量是十分困难的。比如,虽然一直有人试图改变课堂教学中以教师为主的格局,但当教育的话语权一直掌握在少数教育者(教师和行政官员)手中的时候,任何真正的师生平等关系都是很难实现的,因为在关键的决定“平等师生关系”前提的问题(如对“平等”内涵的诠释、何时应该坚持平等的原则等)上,教育者是最后的定夺者,无法通过师生协商确定。亚文化成为强势的另外一个例子是:任何有经验的教师都明白,班级管理重点通常不是由大部分学生的情况来确定的,而更多是根据被称为“亚文化”的那部分学生的表现来确定的。再如,从表面看学术或教学是主文化,但仔细分析,行政的力量通常比这两者更强大。 主文化和亚文化的区别,通常会给人一种错觉:主文化是强大的和重要的,而亚文化是弱小的和次要的。而笔者想要指出的是:决定何种文化更为重要和强大,主要是看其话语权和实际影响力的大小。下文我将以事实说明,那些被我们这些教育者列为“亚文化”的力量有时足以让我们教育中的“主文化”显出软弱和漏洞百出。 对青少年亚文化的态度 当成人社会评价青少年亚文化时,通常会认为他们自己的传统行为和态度是正确的,而那些不符合自己这些生活模式的人则是道德有问题的、低级的。成人很少能够以公允的态度来看待亚文化群体中所发生的一切。 江苏教育出版社最近出版了一套引起不小反响的中学生“反作文”丛书,其目的就是对现今学生中流行的“伪作文”作一次“离经叛道”,而前者充其量只能被冠以不入流的“亚文化”,而后者却是我们许多教育者追求的(确切地说是让学生养成)“主文化”。丛书的主编曾举《星期天》和《中山陵》两篇学生作文为例,评论“反作文”: “星期天我来到浮桥公园去玩了,我chi了两回滑梯,吃了两根棒冰,一根是桔子的,一根是赤豆的,后来我小了一泡便,就回家了。” “昨天我到中山陵去玩,看到三个孙中山,下面一个站着,是铜的。爬到上面,房子里有一个坐着,是白色的。屋子里面还有一个睡着的……” 后来老师给这两篇作文打了不及格,原因是“没有意义”。丛书主编接着这样评论道: 当这些孩子读完了6年小学和3年初中后,站到我的面前,他们全都知道“小了一泡便”和“看到三个孙中山”如同孩提时赤裸着身体一样,不登大雅之堂,不能作为“神圣作文”的内容了。他们已经学会了要准备一套(或几套)面具,他们已经学会了小题大做,会讲意义,会摆姿态,会谈理想与情操,会教育别人……总之,真实情感成了“稀有情感”。每当看到高中学生的作文腔调像官僚,我就特别痛心。我们总是说教育是培养人的,可是如果一个人只能“趴着写”“跪着写”,一个人只能戴着面具写,一个人成了精神侏儒,我们还能说他的文章合格吗?像这样的写作水平,我们能指望它有人文高度,能指望他们有什么批判意识和怀疑精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