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快速变迁的文化:边缘人格滋长的外在动因 大量的青春期行为是习得的而非生物因素诱发的,除了生物学因素之外,影响和制约人格的形成、变化、发展的更为重要的因素是人生存于其间的整个社会文化环境。流传甚广的“青春期危机”理论认为青春期的心理冲突及人格障碍是由遗传决定的生理因素引起的特定心理反应,是每个人都必须经历的、无法回避的调整阶段,具有生物学上的普遍性,现在人们对此不再偏听偏信。美国文化人类学家玛格丽特·米德1925年专门风尘仆仆奔赴南太平洋玻利尼西亚群岛实地探究萨摩亚人青春期问题,得出的结论证实了青春期人格等原先我们“归诸于人类本性的东西,绝大多数不过是我们对于生活于其中的文明施加给我们的种种限制的反应”。边缘人格就是在社会文化变迁过程中产生的一种转型人格,它是在新旧文化或本族文化与他族文化的碰撞、选择、冲突下导致人格分裂呈多变双重化的产物。具体表征为:在自我评价、价值观念、生活目标上没有固定的概念,反复无常;在人与人、个人和集体、人与社会关系的处理态度上易走极端,时而觉得对方完美无缺,倾心结交,时而态度急剧转变,化友为敌,肆意诋毁攻击;情感意志容易冲动,经常出现不可控制的盛怒,甚至有冲动性的自暴自弃行为,如挥霍金钱、参加赌博、滥交异性等,具有反社会行为倾向。 从文化的层面来审视,青年不仅是特定社会文化的创造主体,而且是既定社会文化的必然接受者和传播者,不仅是特定的亚文化主体群,而且是社会文化特定过渡阶段的负荷者。开放的社会、快节奏的生活、多元的传播媒介已经使得今天的青年思想行为处于极为活跃的状态。青年无疑是社会群体中最富有理想和激情、敢于探索和追求、具有开拓和创新精神的群体,其文化嗅觉比一般社会群体更为灵敏。应当说在文化震荡的时代,青年群体中进取型人格占据主流,他们在社会化过程中逐渐形成自己的人格,并随着外界事物的发展变化不断调整,具有较强的再社会化能力,能较快地接受新思想、新事物,他们的生活态度积极并能随时迎接新的挑战。但即便是进取型人格也存在滑向边缘人格的危险。从历史的观点看,人格并非与生俱来、一成不变,人的某种能力的提高或降低、道德境界的升华下降在一定程度、一定范围内标志着人格存在的“量”的变化,当这种变化在总体上达到一定的“度”,即会引起人格存在的“质”的跃迁。因此健全人格与异常人格没有不可逾越的严格界线,两者之间存在一个灰色地带,正是这个灰色地带在物质的、文化的因素作用下变成滋育边缘人格的温床,造成青年精神流浪者般的心理状态。社会文化的传播和扩散是文化的本质特性之一,而且因为文化本身及其运行的复杂性,社会价值观念整合程度较低,再加上青年文化鉴别力、洞察力、判断力的不足以及教育观念的缺失,已经使得青年成为边缘人格的易感人群。 社会变革速度的急剧上升,使日常生活节奏出现了革命性的变化,促进社会文化变迁的加速度越来越大,从根本上影响我们与他人、与外界事物以及整个思想、艺术、价值观念的关系,不断扰乱我们精神的安宁,改变我们感受生活的方式,正如演奏一首葬礼进行曲,如果速度太快就会变成一曲清脆的快活小调一样。在整个地球变得越来越小、各种文化间的交流越来越频繁的情况下,相伴而生的文化嬗变和文化交融迫使我们的心灵面对和体验这个被压缩了的文化情境,油然而生茫然、失范、冲突、生疏的感受,频频出现的诸如漂泊的心灵、价值真空、行为无序、心理疲惫、精神焦虑、寻找精神家园等充分反映了现代人精神状态的边缘性。 置身于“传统—现代”连续体上的青年既处在传统之中,又置身于传统之外;既跨进了现代的门槛,又未完全投身于现代的怀抱。与此相应,他的行为也受着双重价值系统的支配,他渴望现代的刺激,但又摆脱不了传统的制肘。在文化变迁如此迅猛、文化冲突日趋惨烈的情形下,部分青年的价值支点、人生坐标发生倾斜,对客观存在的道德关系及如何处理这种的原则和规范缺乏历史的辩证的认识,使青年难以理解社会的道德要求并转化为个人的道德需要,理智与情感产生分裂,道德判断能力、推理能力受到损害,在道德两难的尴尬境地中痛苦徘徊。他们在追求个人利益时对图利害义的不道德现象感到迷惘,在竞争中对人际关系的紧张和变化感到难以适从,他们身上体现着新旧观念、中外文化的矛盾与冲突,体验着由此而来的失落与困惑。这种矛盾冲突的处理结果是崇高理想和科学信念对有的青年来说已经变得异常陌生,要么疏而远之、敬而远之,要么就是把极端个人主义、享乐主义作为自己的人生理想,奉行“前途前途有钱就图、理想理想有利就想”的信条。青年群体中出现了令人担忧的非理性思潮,如游戏人间的玩世不恭思潮、跟着感觉走的趋风媚俗思潮、我拿青春赌明天的人生赌博思潮。价值观念的分崩离析、生活目标的漂移不定、自我评价的模棱两可、情感发展的严重失衡正是边缘人格的生动写照。 二、宽容的文化:边缘人格发展的强劲催化剂 中国社会经济发展和改革开放带来的物质成果和精神成果为人的文化生活需要的不断满足提供了前所未有的良好条件。“在文化生活中,选择都是首要的必然现象,……且莫说人类创造力之丰富,单是生活的历程和环境的逼迫就为人们提供了数量大得难以置信的可能的生活之路”。现代社会人们的确有了更多的选择自由,各种嗜好、各种趣味、各种欲望——从精神的到物质的,从心理的到生理的,从低级的到高级的,从卑琐的到高尚的一一都被人们宽容地承认并接纳,形形色色的文化消费需求都能从现代市场上得到满足。然而伴随文化选择自由度的扩大,社会文化变迁的时间差日益缩小,这就加大了文化冲击的力量。和一个变化不那么剧烈的社会相比,现在在一段特定的时间里人们所遭受到的文化情境增多了,我们必须扮演的角色和我们非作不可的选择成倍增长。社会文化及其文化因素之间的联系的被缩短、甚至被割裂,造成了一种几乎可以捕捉到的感觉:作为文化触角异常敏锐的青年一代感到自己是一批生活在不停移动的沙丘中的无根无源、漂泊不定的人,反过来这又说明文化的复杂变化性造成窒息感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