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排满”与八旗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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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师大学报:哲社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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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刊代号:K3
分类名称:中国近代史
复印期号:1995 年 05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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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容提要 八旗的主体是满族,是清代社会的特权阶层。它做为清王朝民族压迫与统治的象征,被满洲贵族视为“根本”,是反清斗争锋镝主要目标之一。辛亥革命时期,资产阶级民主派提出“革命排满”的民族主义思想。“革命排满”与以往的反清斗争有着本质区别。即革命党人不是将满族或八旗做为一个对立的整体看待,而是把满洲贵族与广大满族人民、八旗上层与下层普通旗人区别对待,将抵抗革命、誓死效忠清廷的顽固分子与欢迎革命及保持中立的旗人区别对待。这一理论的具体实施,即争取了进步的旗人参加革命或同情革命,也获得了驻防部分旗营的和平解决,避免了不必要的流血冲突,加速了革命进程和清王朝的分崩离析。因此,“革命排满”是中国有史以来第一个正确的民族政策。

      辛亥革命是中国资产阶级民主派发动的一场反对清王朝民族压迫、推翻封建专制主义统治的民族民主革命。那么,在革命军树“革命排满”大旗揭竿而起之时,以满族为主体的八旗社会持什么态度?“革命排满”对清政府的迅速崩溃起了什么作用?革命党又是怎样实行其民族主义政策的?这都关乎着对整个清代满汉民族关系问题的认识,有必要深入研究。

      一

      八旗在清史上居于特殊重要地位。清王朝开基定国多所依赖,是清前期强有力的军事支柱,为边疆巩固也曾建树功绩。然而,降至清季,“武备废弛,京外旗兵,日渐趋于文弱。其都统、将军、副都统,大半皆由历资递升,多不知兵事为何物,加以饷糈折减,难资养赡,遂成今日一种衰弱腐败之形象”。①但八旗的主体是满族(到清末则“不分满汉,但问民旗”②),它做为清王朝民族压迫与统治的武力基础和象征,被满洲贵族视之“根本”,赋予许多特权,与清王朝相始终,八旗制度不能废,八旗特权难以削,成为溃体上的痈疽,也成为反清斗争锋镝目标之一。尤其甲午战后,随着清王朝的日益腐朽没落,具有资产阶级民族主义性质的“反满”宣传悄然兴起,对八旗社会形成了继太平天国运动之后新的冲击。

      早在1895年香港兴中会总部的秘密誓词中,孙中山等人就提出了“驱除鞑虏”的口号,并与建立资产阶级民主共和国的目标联系在一起,但革命党人还没有明确地将广大满族人民与满洲贵族区分开来。义和团运动和《辛丑条约》签订以后,清政府的反动面目完全暴露在国人面前,反抗斗争遂浪卷波逐,资产阶级革命思潮风靡全国,革命党人对“反满”的内涵有了更深刻的认识。1905年的《同盟会宣言》对“驱除鞑虏”解释道:“其满洲汉军人等,如悔悟来降者,免其罪;敢有抵抗,杀无赦!”③很清楚,革命党人所指“鞑虏”,也不仅仅是满族,而是包括八旗汉军、八旗蒙古在内的清王朝实行民族压迫的工具--八旗;这时对八旗以其抵抗与否有所区分,策略上较前有些调整。次年,孙中山在《三民主义与中国前途》一文中进一步阐明:“我们并不是恨满洲人,是恨害汉人的满洲人。假如我们实行革命的时候,那满洲人不来阻害我们,决无寻仇之理”④。1908年一篇题为《对于要求开设因会者之感喟》的文章也写道“满人之平民可不排,而满人之官吏则必不能不排。不特此也,汉人中之在政府,其朋比为奸、助纣为虐者,亦在必排之内。盖吾之排斥,非因种族而有异也,乃因平民而有异,孰祸我平民,即孰当吾排斥之冲。故不特提携汉人之平民,亦且提携满人之平民,以及蒙、回、藏之平民也”⑤。这种资产阶级民族主义“排满”思想的正确宣传,在一定程度上将满洲贵族与广大满族人民区别对待,将封建统治阶级与被压迫民众分别开来,把斗争矛头鲜明地指向了满洲贵族以及封建顽固势力,不仅同过去狭隘的种族主义观念划清了界限,而且为后来在革命实践中正确贯彻民族主义政策、瓦解清王朝的统治基础、争取一部分进步旗人参加或同情革命奠定了理论基础。

      资产阶级革命思想的广泛传播使清王朝慌恐不安,“革命排满”的主张,更是满洲贵族之大忌,“自排满敌洋之说兴,当事者莫不引以为惧”⑥。统治阶级惊呼,资产阶级革命党人“欲以之离间民心”,“几难救药”⑦;“昌言革命,悖逆狂谬,蛊惑人心”,“推其致患之由,则在藉辞满汉”。封建顽固势力向当权者提出“令满汉大同,消泯名称,浑融畛域”的对策,欲使革命党人“无词可藉,弭无形之隐患,正不定之人心,大局安危,实系于此”⑧。他们将能否消弭“反满”宣传视之为关系着清王朝存亡之要义,反映出当时统治阶级的焦躁心情。立宪运动兴起后,满汉官僚们鼓动清廷利用立宪招牌抵制“革命排满”思潮,建议“俯从多数希望立宪之人心,以弭少数鼓动排满之乱党”⑨;“行宪政,融满汉,以安天下之心”;“故浑融满汉,尤立宪政体亟当视为先务者也”⑩。慑于日益高涨的“反满”斗争,面对风雨飘摇的统治,以及部分汉族官员改变不平等民族地位的要求,清政府遂先后挂起“新政”、“立宪”的幌子,采取了一些所谓“化除满汉畛域”的措施,如废除旗民通婚、交产的禁令;下诏裁停旗饷,命各地旗人计口授田,自谋生计;公布《现行刑律》,规定满、汉民刑案件,一律归各地方审判厅审理;废除东三省的旗、民分治制度;议订中央官制,规定各部尚书、侍郎不分满汉,一体任用;以汉族官僚出任部分八旗高级官职(11);旗、民籍共组新军等等,甚至还令朝野公议“满汉畛域应如何全行化除”问题(12)。但这时资产阶级革命已成不可遏止之狂飙,清政府无论采取什么措施,都不会产生亡羊补牢的效果,其寿终正寝的命运是早已注定了的。

      强烈的“革命排满”的呼声,不仅使封建统治者寝食难安,而且在八旗社会内部由于多数人不能正确理解革命党人的“反满”宣传,也引起了不小的惊慌。如东京留学汉族学生发表排满言论,满族学生绝食三日,迫使留学生监督汪大燮不得送排满某生入成城学校;一汉族留学生于陆军初级毕业,因发表排满文章,满族留学生又胁迫汪大燮不得送其入联队(13)。又如两江总督端方自称原本姓陶,为汉人后裔;满人德馨,更名刘哲,亦于汉姓中搜寻谱系(14)。在吉林,“排满之议起,学生之旗籍者,纷纷冠以汉姓;世家之有协领等匾额者,急为卸下,他若妇女改装、男子改姓者,尤不一而足”(15)。这些情况,说明革命党人还没有在八旗社会内进行广泛深入的“革命排满”的正确宣传,从另一角度则反映出“反满”思潮影响的效果,造成了旗营中相当的不稳定因素,而且一部分旗人已取逃避而非抵抗革命的态度,为武昌起义能够迅速得到全国人民的响应,清王朝统治的迅速瓦解,创造了一定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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