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复,学贯中西,“于中学西学皆一流人物”,翻译《天演论》,鼓吹进化说,被人称之为启蒙大师,文化巨匠;袁世凯,一介武夫,一代枭雄,出卖康、梁,玩弄孙、黄,复辟帝制,终为世人所唾弃。可是,袁世凯酝酿帝制,在其舆论机构“筹安会”中,严复却榜上有名,为袁世凯张目,为时人所不解。那么,是什么契机将严袁二人系在一起,给后人留下了难解之谜。本文试图通过对严复与袁世凯关系、严袁恩怨的探讨,来揭开这个百年之谜。 一、严袁交往 时人陈宝琛在为严复撰写的《墓志铭》中说:“袁世凯与君雅故,其督直隶,招君不至以为憾;及罢政归,诋者蠡起,君抗言非之,则又感君。国体既变,聘君长大学,充顾问参政及约法议员。君恒昌言,国人识度不适于共和,而戴袁者欲资之以称制,窜其名筹安会中,君始终不莅会,袁又讽君为文辟异议者,则辞以疾。自是亦稀接宾客矣。”严复也说:“吾与袁公交垂三十年”。由此,我们可以看出,严复与袁世凯的关系是非同寻常的,某种意义上说,两人之间有知遇之恩。 众所周知,严复少年聪慧,机智敏捷,是我国近代第一批留学生中的佼佼者。几年留学生涯,严复除学完海军专业全部课程外,还大量翻阅了西方近代的社会科学书籍,奠定了他深厚的西学功底。严复满腹经纶,希望在“洋务”风潮中展现才华,报效祖国。可是,当他充满信心,回到中国时,却遭到洋务首领李鸿章的冷遇,只让他担任天津海军学堂的总办,“及文忠大治海军,以君总办学堂,不预机要,奉职而已。”(陈宝琛《严君墓志铭》) 严复是一个思想十分敏锐的人,不甘寂寞,好发惊世之论,致使“鸿章亦嫌其危言激论,不之亲也。”(同上)严复在给四弟观澜的信中,流露出他当时苦闷彷惶的心情。他说:“兄自来津以后,诸事虽无不佳,亦无甚好处。公事一切,仍是有人掣肘,不得自在施行。至于上司,当今做官,须得内有门马,外有交游,又须钱钞应酬,广通声气。兄则三者无一焉,又何怪仕宦之不达乎?”严复还说:“李中堂处洋务,为罗稷臣垄断已尽,绝无可图。堂中洪翰香又是处处作鬼,堂中一草一木,必到上司前学语,开口便说闽党,以中上司之忌,意欲尽逐福建人而后快。弟视此情形,兄之在此当差,乐乎?否也”严复学贯中西,满腹经纶,却英雄无用武之地,其失意之情是可以想象的。 严复以为,不走科举道路,纵有美好的理想,宏伟的抱负,亦将无济于事,很难得到重用。因此,他要参加科举考试,获取士文凭,进阶上层社会。这样,严复先后于光绪十四年(公元1888年)、十五年(公元1889年)、十九年(公元1902年),三次参加顺天府试,均名落孙山。科举道路的坎坷,勾心斗角的官场,使严复心情更加忧郁,心烦意乱。只好把精力用到翻译西方学术名著上。 甲午战争的失败,举国震惊,志士仁人奔走相告,维新思潮如火如荼。这一时期,严复以其渊博的西学知识,过人的思想见解,译述《天演论》,创办《国闻报》,扮演了一个启蒙大师的角色。其间,严复还直接上书光绪皇帝,陈述他的政治见解。并受到光绪皇帝的召见,谈话达三刻钟之久。可是,随着戊戌维新的失败,严复的政治理想很快破灭了。 不久,李鸿章去世,袁世凯青云直上,身兼数职,成为晚清政坛上的实权人物。在任直隶总督期间,很欣赏严复,曾想把严延揽为幕僚。严复在天津任北洋水师学堂总办时,就与袁世凯相识,十分了解袁的为人。所以拒绝了袁,严说:“袁世凯什么人,他够得上延揽我!”①话虽说得绝情,但严复内心还是很感激的。因为在晚清权贵中,如此器重他的,袁世凯是第一人。这点严复是很清楚的。因此,当1909年袁世凯被罢官赶回老家时,诋者蜂起,“复独抗言折之”,说:“世凯之才,一时无两。”又说:“此人国之栋梁,奈何置之闲散。”②袁世凯面对墙倒众人推的境地,听到严复的话,自然是感激不尽。后来,袁世凯东山再起,对严复另眼相看,也是情理中的事。 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爆发,震憾世界,社会各种力量纷纷活动,斡旋、调解、策划,忙个不停。57岁的严复,也不甘寂寞,南北奔走,他认为:“居今之世,平情而论,于新旧两派之中,求当元首之任而胜项城者谁乎?”1911年12月2日,严复在北京会见了袁世凯,被任命为袁世凯北方代表团代表,参加南北议和谈判。当时,直接参与南北和谈的广东代表冯耿光,在《荫昌督师南下与南北议和》一文中详细介绍了严复当上代表的经过。他说:“那天,锡拉胡同袁邸客厅里济济一堂,在坐的除二十位代表以外,还有些秘书、随员等,其中熟人很多,年纪最大的是陈宝琛(伯潜),他是福建闽侯人,曾任山西巡抚,是新近奉召回京的。不多时,袁就穿着便服出来,见到陈,很客气地说:‘这番和议是朝廷的大事,所以请老世叔出来,为国宣劳’,陈则谦逊了几句:‘近来岁数大了些,身体也不很好,还是请严又陵(复)去,要好得多了’,袁又和陈说了几句。”③就定下来了。这段材料,十分清楚地说明,严复是由陈宝琛推荐,袁世凯认可而作为福建代表参加南北议和的。 1911年12月9日,严复奉命从北京出发,11日到达汉口,12日随同唐绍仪会见黎元洪,双方举行会谈。严复的《辛亥日记》中写道:“十月二十二日(12月12日)过江,到青山织呢厂见黎元洪。”就是指的这件事。第二天,严复就给陈宝琛写信,向陈汇报了武汉之行的经过,信中写道:“复于二十二日下午过江,以师弟情份往见黎元洪,渠备极欢迎,感动之深,至于流涕。”其中着重谈了武汉革命党人的意见和动向,主要有这样几点:“党人亦知势穷力屈,非早了结,中华必以不国,故谈论虽有辩争,却无骄嚣之气,而有忧深远虑之机。”“党人虽未明认君主立宪,然察其语气,固亦可商,惟用君主立宪而辅以项城为内阁,则极端反对。”“党人以共和民主为主旨,告以国民程度不合,则极口不承;问其总统何人为各省党人所同意者,则以项城对。盖彼宁以共和而立项城为伯理玺得,以民主宪纲钳制之,不愿以君主而用项城为内阁,后将坐大,而至于必不可制。此中之秘,极耐思索也。”“无论如何下台,党人有两要点所必争者:一是事平日久,复成专制,此时虽有信条誓庙,彼将不信,须有实地钳制;二是党人有的确可以保全性命之法,以谓朝廷累次失大信于民,此次非有实权自保,不能轻易息事。”“若用君主,则冲人教育必以新法,海陆兵权必在汉人之手,满人须规定一改籍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