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作《张荫桓和戊戌变法之谜》(见《东方文化》1994年第3期),为使张荫桓这位终被杀了头的“戊戌变法”积极参与者和实际推动者不致久被埋没。现就他的亲笔未刊本《戊戌日记》再作《张荫桓与戊戌英德借款和胶州湾旅大租借》,为的是使这年他被罗织的另两项罪状也能得到一定的澄清。 张荫桓的《戊戌日记》,从戊戌年正月初一(1月22日)开年记起,一天也没间断地写到七月初六(8月22日)他被捕前32天,记述了213天动荡日月的经见要事和所思所感。日记文笔清简,书法佳美,纸用的是他家自制的“铁画楼”专用笺,分装成三册,因年深日久,已古香古色。 这部日记是留给自己备忘的,非如那些写给别人看的,故而真实,珍贵。 这部日记原由广东已故著名国画家卢子枢珍藏。现藏广东学者王贵忱处。 张荫桓和英俄借款 张荫桓《戊戌日记》五月初六(6月24日)一则,记他一早到军机处值班,礼亲王世铎给他看贻谷、王廷相、于荫霖、王运鹏、胡孚宸等弹劾他的6份参折。他当时最反感的“尤甚者”,是胡孚宸参他“借款图私利,不借便宜之债,而借息扣极重之债”,即营私卖国。 张荫桓是军机大臣、总理各国事务大臣,还曾遍兼六部侍郎。做为户部侍郎,他掌管国库。从他的《戊戌日记》上,明白可见当年的国库收支情况相当可悲。 二月,初二(阴历,下同),“共收银十三万一千余两,共放银十六万九千余两”;初四,“共收银九万六千余两,共放银二十万八千余两”。入不付出! 三月,初四,“收银二万一千余两,放银十一万八千余两”;二十三日,“收银十五万五千余两,放银二十四万三千余两”。入不付出! 闰三月,初三,“收银十万二千余两,放银十二万二千余两”;二十二日,“共收银三十万余两,共放银二十九万九千余两”。还是入不付出! 四月,初四,“收银十五万余两”。可是此前已亏空37万4千余两。二十二日盘库,“共实存银五百七十八万七千八百二十三两七钱九分五厘一”。这是一个不足道的数字,更不要说国债累累! 五月,初三,“共收银十九万三千余两,共放银十二万三千余两”,盈余7万两,尚亏30万4千余两。二十三日,“共收银六十余万两”;二十八日,“共放银六十余万两”,这两次收可抵支。 六月,初三,“共收银十七万余两,共放银十一万余两”,盈余6万两,开年以来仍亏24万4千余两。十三日,敬信敬“子斋另商拨款事”,他就已在大叹“度支日绌,意外之需日繁,奈何”了! 此后没再见记银库收支事。而国家及欠列强的阎王债累累,又长期入不付出,这就难怪不是一翻开张荫桓的《戊戌日记》,便是:初一,“余与赫德商借款事”。初三,大学士翁同和“常熟函约早到署商借款”,以恭亲王奕庆亲王奕劻“两邸十堂并到,宜有确论”。初四,“常熟拟英俄两国各借一万万两”。初六,“子斋、仲山、荣相、合肥先后到。常熟与恭邸同到。邸论借款之难,欲两借。常熟力主两借”。这是说这次讨论是恭亲王奕,大学士李鸿章李合肥、荣禄和翁同和,乃及总理各国事务大臣敬信和廖仲山廖寿恒等都参加了的。初九,“上看板后召问德国事、英俄借款事、昨日各使到署贺年情形”。“旋至署与常熟、仲山、筠丈(按许筠庵许应骙也是总理各国事务大臣──苏)同晤英使,仍为借款事。英言:借俄不借英,则索三项利益。余曰英俄皆不借,英可不索。英使唯唯……即电告竹筼、子通达俄外部,以各国皆不借,前议作罢。” 这便是说,这一次的拟向英俄两国借款,光绪皇帝载湉也曾动问。向英俄分借,是奕和翁同和的主意。英使提出要胁后,倒是张荫桓不避奕、翁同和两大上司,断然提出两国都不借,以免英国要胁。并经默许后,立即电驻德公使许竹筼许景澄、驻俄公使杨子通杨儒“双保险”通知俄国外交部,以快刀斩止,提防夜长梦多。 张荫桓和昭信股票 不向英俄借款,接下来怎么办?张荫桓的《戊戌日记》中有记到发行“昭信股票”一事: 正月十一日,“常熟候商速议黄思永集股济用折,名曰‘急公股票’。余易以‘昭信’”。与议后即“电北洋询制造票式”。这儿提到的詹事府右中允黄思永提议的发行股票集资急公,约是中国国家股票的滥
。次日;十二日,“户部会议股票事”。隔日;十四日,“户部加班,具奏‘昭信股票’事”。决定发行股票一万万两。由初议到定案报告光绪皇帝,加班赶办共四天完成。 然而,二十六日,恭亲王奕诉 “认股三千两,报效二万两。”张荫桓好心好意请他“将报效之数一并认股”,奕反倒发了火,“怫然曰:‘果尔,则并二万不捐。’”这是说,这位政府首脑可谓此刻还根本没弄清楚股票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月初二,“常熟衡论昭信股章程”。初三,张荫桓“遂重订一遍……改正各款”。十六日,再“与常熟论昭信股事”。而四月初四,这位大学士并户部尚书翁同和竟提出来要“商拨七处厘金,纯动昭信股款。”即要用“昭信股票”的股金,抵国家税收的不足。张荫桓一时哭笑不得,切谏:“如此抵拨,不特各省以为儿戏,恐外国亦以为笑。昭信股非岁入之款也!”后来“常熟谓:将奈何?余告以原订昭信股办法,拨出岁增五百万的款,现计昭信股断难足额。暂留百万,余四百万拨抵七省盐厘,似尚可行。”可怜张荫桓虽然避过了这一次的上司指令胡来,还只避过了初一避不过十五! 在这种情况下,发行股票集资的路子还能否顺利走下去,甚至谁还敢放心大胆地继续走下去,当是可想而知之事! 张荫桓和英德借款 事情常是怕提哪壶偏提哪壶,屋漏更逢连夜雨,这时候又赶上日本的一笔贷款到期须得偿还。张荫桓大年初一上门去找英国人赫德,请他帮忙通融日本公使,希望日本能展缓偿期。日本公使先答应可以,后又说不行。正月十八日,“日使力言政府不能展缓偿期之故,而荐荷兰使代商借。”李鸿章“傅相即函订荷使明日来”。十九日,荷兰公使来晤,借款事不能落实。再“约赫德至东院商借款,赫以抵款有着,可办到。”这时翁同和来。听了“怫然曰:‘他来揽办么?昨晤赫,有欲管理中国度支之说,因疑之。旋又欲请给头等宝星。’”(那时勳章叫宝星。)相持之际,敬信说了话:反正日子过不去,“既有款可借……”还是“相约明日到户部议拨抵款”吧!一夜过后,二十日户部的议论“将散,常熟袖出两折,手写《淞沪厘》、《宜昌盐厘》两款,嘱余往商赫德”。也即翁同和思来想去无可奈何,走投无路还得就赫德的范派张荫桓去找这位英国佬托借外国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