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是一位“变法”论者,他把“内须变法”①作为推行“洋务新政”的纲领性口号,采取了一系列变通“祖宗之成法”这样触动时忌的措施,要求把具体的洋务的兴办与某种程度的“改革”结合起来。本文拟对李鸿章的改革主张与实践作一探讨。 1 在近代中国,面对西方列强的坚船利炮和清政府的腐败,最早发出“变法”、改革呼吁的是在鸦片战争期间一批地主阶级的改革派,如魏源、龚自珍等。著名思想家魏源首先从鸦片战争的炮火中清醒过来,于《南京条约》签订后的1842年开始编著《海国图志》,提出了“师夷之长技以制夷”的光辉思想和改革弊政的主张。但真正把有近代意义的“变法”、改革首次提上议事日程的是包括李鸿章在内的洋务派官僚。但史实表明,在主张借法自强的洋务派首脑人物中,与洋务运动相始终,站在这股潮流前面尽力呼吁变法的只有李鸿章一人。 李鸿章之所以力主变法,进行改革,是因为他对时局的认识最清醒、最深刻。众所周知,李鸿章所处的时代,是欧美列强在完成资产阶级革命和产业革命后,对外掠夺殖民地,而摇摇欲坠的清封建帝国成为它们在远东争夺的主要对象的时代。太平天国农民革命战争的爆发,使本来已经腐朽没落的清王朝处于更加危急的关头。面对国内和国际的局势,李鸿章并没有象倭仁等顽固守旧派一样,盲目自大,抱残守缺,而是清醒地认识到“华夷混一局势已成,我辈岂能强分界画”,中国不可能再与世隔绝,而外国“强兵列器,百倍中国”,必须正视现实。1865年9月,他在写给朋僚的一封函件中,发出了“外国猖獗”、“千古变局”的感叹。1874年,他在《筹议海防折》中,对变局作了较全面的论述:“东南海疆万余里,各国通商传教,来往自如,麇集京师及各省腹地,阳托和好之名,阴怀吞噬之计,一国生事,诸国构煽,实为数千年来未有之变局。轮船电报之速,瞬息千里,军器机事之精,工力百倍,炮弹所到,无坚不摧,水陆关隘,不足限制,又为数千年来未有之强敌”②。李鸿章是从放眼世界的高度来观察中国当时面临的局势的,认为这些强敌已大大超过了以天朝自居的中国,中国处于严重的危机之中。如果仍拘泥于成法,固守旧章,前途将不堪设想。他浅层地比较了彼己之长短,认为西方诸国船坚利炮、工商发达、国力强大,而清王朝军事窳败、财政枯竭、国力疲弱。因此他认为“居今日而曰攘夷,曰驱逐出境,固虚妄之论。即欲保和局,守疆土,亦非无具而能保守之也”③。民族危机如此严重,中国怎么办?李鸿章的回答是:自强御侮。如何自强,李鸿章早在就任两江总督之前就认为:“中国欲自强,则莫如学习外国利器,欲学外国利器,则莫如觅制器之器,师其法而不用其人”④。到1865年创办江南机器制造局时,李鸿章对清廷说,采用洋机器对于处于危弱状态中的中国来说,还只是“治标”。那末什么才是“治本”呢?李鸿章认为“治本”在于转移人心,形成向西方学习先进技艺的社会风气,但当时的士大夫阶层,仍束缚于繁密的传统信条中,极大地阻碍了洋务运动的发展,李鸿章对此很不满意。为此,李鸿章在1874年上奏的《筹议海防折》中,比较全面地论述了他的改革主张。他说:“外患之乘,变幻如此,而我欲以成法制之,譬如医者疗疾不问何症,概投之以古方,诚未见其效也。庚申以后,夷势骎骎内向薄海,冠带之伦,莫不发愤慷概,争言驱逐……及询以自强何术?御侮何能?则茫然靡所依据。”⑤他援引古语“穷则变,变则通”为立论依据,反对“药方只贩古时丹”,要求针对时弊,全面改革。为了唤醒昏睡中的、愚昧无知而又侈然自大的官僚士大夫,李鸿章大声疾呼:“外国猖獗至此,不亟亟焉求富强,中国将何以自立焉!千古变局,庸妄人不知,而秉钧执政亦不知,岂甘视其沉胥耶!”⑥以后,他又一再指出:“数千年大变局,识时局者当知所变计耳”⑦,“中国以后若不稍变成法,徒恃笔舌与人争,正恐长受欺侮”⑧,并沉重地说:“今当及早变法,忽令人笑我拙耳。第此等大计,世无知而信之者,朝廷无人,谁作主张?及吾之生,不能为不敢为,一旦死矣,与为终古已矣”⑨。表明李鸿章以力言“变法”为己任。难怪洋务思想家郭嵩焘将李鸿章誉为“能见其大”⑩的人物。所谓“能见其大”,就在于他识时局,知变计,敢于变祖宗之成法,力主改革。 2 李鸿章主张针对时弊,全面改革。其改革的范围很广,包括整顿军备,建立海军;发展各种民用企业;废除科举,改革育才用人制度等。 一、变易兵制,整顿军备,加强国防力量。中国在两次鸦片战争中的惨败,使李鸿章比较早地看到了八旗、绿营旧军的腐败,意识到改革军事、加强国防建设的迫切性和重要性。尤其是李鸿章在和侵略者联合绞杀太平天国革命的过程中,深感清军在武器装备和军事技术方面远逊于洋人。他在写给曾国藩的信中说:“鸿章尝往英法提督兵船,见其大炮之精纯,子药之细巧,器械之鲜明,队伍之威整,实非中国所能及。”李鸿章清醒地看到了洋枪洋炮的威力,这种中外武器装备对比的悬殊差别更促使了李鸿章改革军事,整顿军备。因此,他已认识到要与外国的强兵利器相抗衡,重要的是要练兵制器。他提出:“中国欲自强,则莫如学习外国利器,欲学外国利器,则莫如觅制器之器,师其法而不用其人。”(11)并认为:“中国但有开花大炮、轮船两样,西人则可敛手。”(12)显然,中国要自强,要对付外国列强的欺侮,就必须“师夷”军事上的“长技”,这就是李鸿章改革军队建设的根本动因。因此,从1863年起,李鸿章首先为淮军各营聘请了外国教练,又去上海等地大批购置西方新式武器,装备淮军。但他感到“购器甚难,得其用而昧其体,终属扶制无具”。于是他开始在上海、苏州两地成立洋炮局,选雇洋员,仿制西方新式武器。李鸿章十分重视武器装备的改进和更新,淮军使用的洋枪由前膛炮换成后膛炮,洋炮由开花短炮换成长炸炮,再换成后膛炮。到1865年冬,五万多淮军“尽弃中国习用之抬枪、鸟枪,而变为洋枪队”(13)。与武器装备的“西化”相适应,李鸿章在淮军的训练方面也尽量采用西法,途径有二条:一是请外国军官来当教官,一是培养淮军将弁掌握西法。通过采用西方新式武器和采用西法训练,淮军的战斗力大大强于其他清军,李鸿章曾这样夸耀:“敝军枪炮最多而精”,“是以所向披靡”。 李鸿章在着手淮军西化的同时,提出了“变易兵制”的主张,要求对清军的编制、装备和训练等方面进行全面的改革。1864年,他要求对占清军多数的绿营进行切实的整顿,还要求“屏逐”艇船、师船、仿立船厂,购求器械,先制夹板火轮,次及巨炮兵轮,建立一支能守卫海口的新式水师。他尖锐地指出:“惟鸿章所深虑者,外国利器强兵百倍中国,内则狎处辇毂之下,外则布满江海之间,实能持我短长,无以扼其气焰。盱衡当时兵将,靖内患或有余,御外侮则不足,若不及早自强,变易兵制,讲求军实,仍循数百年绿营相沿旧规,厝火积薪,可危实甚!”又说:“兵制关立国之根基,驭夷之枢纽。今昔情势不同,岂可狃于祖宗之成法?”(14)他为了“驭夷”、“自强”的需要,主张向“兵制”开刀。但是,清政府和清军内部积习很深,军事改革很难推行。到70年代,绿营兵仍有60多万,使用的武器仍是刀矛弓矢和抬枪鸟枪,内部腐朽不堪。1874年,李鸿章再次从必须改变“祖宗之成法”的角度提出“易兵制”的问题,对陆军训练和装备表示极大的关注。除了对陆军进行整顿、装备外,李鸿章认为要加强海防力量,建立海军,将原有水师改为新式海军。他对建立海军比较重视,而且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理论。他认为在以陆军为立国根基的同时,应强调海军的作用,因为自古设防之法,都必须水陆相依,以新式枪炮安定陆军,用铁甲舰、水炮台保护水面,只有兼顾海陆两方面防务,才是“强兵之要务,立国之根基”。基于这样的认识,李鸿章为创办近代海军作了积极的努力。1875年,李鸿章和沈葆桢开始负责督办北洋、南洋海防事宜,着手近代海军的创立。1879年,沈葆桢死后,海军之规划专属于李鸿章一人。1881年,李鸿章奏请丁日昌为北洋海军提督,北洋海军初步建立,到1895年北洋海军已拥有军舰20余艘。为了适应海军的发展,李鸿章重视海军行政的改革。指出“海防二字,顾名思义,不过斤斤自守,亦不足以张国威而慑敌情。鄙见外患如此甚急,时势必须变通,应请径设海部”。由于李鸿章等人的支持,1885年海军衙门正式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