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代女子服饰的变迁①

作 者:

作者简介:
吕美颐,1944年生,郑州大学历史系副教授

原文出处:
史学月刊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K3
分类名称:中国近代史
复印期号:1995 年 0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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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近代,向被称为“古今一大变局”。急剧变动的时代,满汉民族的融合,西方文化的东渐,使中国服饰出现了大跨度的变革,其中女子服饰的变迁尤令人眼花缭乱。本文旨在寻觅中国近代女子服饰发展的轨迹,并揭示其背后深刻的政治、经济和社会根源。

      一 19世纪下半叶女子服饰的渐变

      清初,中国出现了一次全国性的服饰大变动,奠定了有清一代服制的基础。满族贵族定鼎中原后,沿袭历代统治者“改正朔、易服制”的作法,顺治三年十二月,清廷规定了官民服饰之制,以满族长期骑射生活形成的袍服、马褂、箭袖、深鞋和薙发(男)垂辫(女)来代替汉族自古以来的上衣下裳、宽袍大袖、蓄发绾髻的传统装束。数年之后,从城市到乡村,从中原到边陲,从官吏到百姓,人们的服饰发生了重大变化,满族服饰很快在大部分地区占据了主导地位,但注意,这是就男子服饰而言。对女子服饰来说,在清朝统治者“男从女不从”的默许之下,出现了满汉分途的局面。可以说,满汉分途、各具特色,是有清一代女子服饰的主要特点之一。满族女子的典型装束是:梳两把头,大装戴钿子;身着蔽足旗袍;脚穿花盆底鞋;袍外常套马甲。汉族女子的典型装束是:平头圆髻,上着右襟袄衫,下着长裙,脚穿弓鞋。满族与汉族妇女的服装分属于衣裳连属制和上衣下裳制。当然,在历史长河的流淌中,满汉女子服饰既明显分途,又有局部的渗透和发展变化,但这种发展变化相当缓慢。

      服饰的变化,一般表现在式样的翻新、肥瘦长短比例的变化、纽带位置的变更、衣裤鞋帽的协调、色调的搭配以及装饰物的选择等方面。

      进入近代后,自道光经咸丰、同治到光绪中叶,女子袍服、袄衫的样式,没有大的变化,而衣之长短、袖之肥瘦、领之高低则一变再变。有记载云:“衣服之制,历来宽长,雅尚质朴,……咸丰以来,渐起奢侈,制尚紧短,同治年又尚宽长,……光绪年又渐尚短衣窄袖……妇女亦短衣窄袖(先行长至二尺八、九寸),胫衣口仅三寸许(先行大口至尺二、三寸)②。夏仁虎记载光绪年间北京女袄衫“衫袖腋窄而中宽,谓之鱼肚袖,行时飘曳,亦有致。后乃慕南式而易之,则又紧抱腕臂,至不能屈伸”③。袍或袄的立领也时高时低。花边使用十分盛行,流行多而宽的镶滚,从二镶二滚,到五镶五滚。“咸同间,京师妇女衣服之滚条,道数甚多,号曰十八镶”。人们形容当时的女装是“鬼子栏杆(即花边)遍体沿”④。

      裙子的制式多所变化,早期风行的凤尾裙已不时兴。咸丰、同治年间有一种“鱼鳞百褶裙”,深受妇女喜爱,广为流行。该裙工艺复杂,制作精细,细密的裙褶有规律地连缀起来,展开时如鱼鳞状,非常华美。《光绪都门纪略》“时样裙”条曰:“凤尾如何久不闻,皮棉单夹费纷纭,而今无论何时节,都着鱼鳞百褶裙”⑤。光绪时还出现过一种名为“叮裆”裙,裙上十数条剑状飘带,端系金银响铃,动则发出悦耳铃声。另还有刺绣精美的“百蝶裙”、“凤凰裙”等。由于洋布的流行,以西洋印花布为料的“洋印裙”亦很流行。同治、光绪年间兴起穿上袄下裤,着裙者渐趋减少。

      鸦片战争后,女子衣饰与首饰也发生了一些变化。清中叶前,一般中产家庭妇女“无金珠罗绮”。而咸丰“辛酉兵燹后,礼趋于简,习渐侈靡”,与过去不一样了。不仅金银饰品流行,且有以眼镜、金钱表、文明棍为饰者。眼镜传入中国较早,“光绪中叶以后,妇女之好修饰者,亦戴之以为美观”。当时有“双镜金丝半面妆”的说法。“光绪中叶,妇女有以小表佩于衣衽间以为饰者,或金或银,而皆小如制钱,故呼曰金钱表”。⑥

      这一时期女子服饰的变化,是由多种因素促成的。政治的变更,经济的发展,社会观念与价值取向的更新,推动了承传性极强的风俗习惯发生着变化。光绪中叶刊刻的福建嘉善志在“风俗类”中指出:“乾嘉时风尚敦朴,咸同而后渐染苏沪风气,城镇尤甚,男女服饰厌旧喜新”⑦。上海南汇县志记述咸丰初至光绪初年社会风习时云:“邑素崇俭朴,虽士大夫家,居只布素,有事暂服绸绫。今差役之流,居然天青缎套,其妇女亦天青缎,披红绉裙,满头金珠矣”。⑧

      中国近代史上,上海开埠最早,“繁华甲于全国,一衣一服,莫不矜奇斗巧,日出新裁”。⑨北京、南京等地“妇女衣服,好时髦者,每追踪于上海式样”⑩。而上海服饰的变化,又与青楼女子大有关系。“同光之交,上海青楼中之衣饰,岁易新式,靓状倩服,悉随时尚,……而风尚所趋,良家妇女,无不尤而效之。未几,且及于内地矣。”(11)上海妓女出局,往往衣饰花样新奇,招摇过市,引人注目。当时出版的《点石斋画报》刊载一新闻图画,画的是尚仁里妓院一群狎客饮酒作乐之余,每人各召一妓,商定应召者不得衣着相同。于是二十余名青楼女子跚跚而至,有的头戴钿子、身着旗袍作旗装,有的梳东洋头着日本和服,有的穿长袍马褂戴墨镜作男装,有的袒胸露臂、长裙曳地、草帽垂花作泰西装,有的是道姑装,有的则着燕赵装,恰似一小型服装表演会。这可看作推动服饰发展的一个特殊渠道。

      二 20世纪初变革服饰的新角度与女服流行趋向

      19世纪末20世纪初,随着资产阶级政治运动的高涨与妇女解放运动的兴起,人们从许多新的角度,提出了变革服饰的要求。

      把变革女子服饰同妇女解放联系起来,是当时一些新知识分子普遍的做法。他们把传统的女子服饰看做是妇女处于奴隶地位的重要标志,是束缚妇女的一大绳索。

      秋瑾在《敬告姐妹们》一文中指出,那种“足儿缠得小小的,头儿梳得光光的;花儿、朵儿、扎的、镶的,戴着;绸儿、缎儿、滚的,盘的,穿着;粉儿白白,脂儿红红的搽抹着”,这是一种寄生生活,也是一种被奴役的生活(12)。妇女要求解放,必须改变这种生活方式。秋瑾希望从改变服饰使自己从外观到心灵都趋向男性。她曾表示:“我对男装有兴趣。……在中国,通行着男子强女子弱的观念来压迫妇女,我实在想具有男子那样坚强意志,为此,我想首先把外形扮作男子,然后直到心灵变成男子。”(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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