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老庄道家的道德教化方法及其文化渊源

作 者:

作者简介:
高春花 河北大学马列教研部副教授,中国人民大学博士生。(河北 保定 071002)

原文出处:
河北大学学报:哲社版

内容提要:

在中国历史上,老庄道家作为儒家的对立面和补充者,其“以事论理”、“以物施教”、“以史为鉴”的道德教化方法曾经使自己的学说有着很大的生存发展空间,而这些化民之方既依赖于独特的传统文化背景,也与施教主体个殊的生活经历有密切的关系。


期刊代号:B8
分类名称:伦理学
复印期号:2003 年 0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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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中国历史上,道家思想是一个流派众多的庞大体系。但无论是老庄道学,汉初黄老之学,还是汉末道教乃至魏晋玄学,仍然有着大体一致的思想主线,那就是:道统万物、尊道循道的宇宙观念;抱朴守真、崇俭抑奢的人生态度;重生养生的生命理念;以退为进、以守为攻的治国方略。而以此为内容的道德教化方法也透露出道家独有的睿智,具有重要的方法论意义。它以自己特有的说服力征服过上层人士和下层百姓,使道家的“帝王南面之术”有过很大的生存发展空间。重温中国道家特别是老庄道家的教化方法,对于当代中国的道德教育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一、老庄道家的道德教化方法

      著名哲学史家陈寅恪先生认为,中国古人素擅长政治和实践伦理学。其言道德,惟重实用,不究虚理。正如陈先生所说的那样,老庄道家设立自己的道论,决不是出于一种纯粹的理论兴趣和思辨目的,而是旨在将其与现实人的生存状态紧密联系起来,企图通过其理论营造一个消除物役、返回本真的人类精神家园。总体说来,老庄道家对现实世界的状态是极为不满的,他们认为,在有限的生活天地中,人们被林林总总的物质欲望束缚着,一些人为了一己的私利,表象的价值,世俗的虚荣,把真性泯灭在纯粹的物质世界中。为此,老庄道家提出以自然之道为最高法则,要求人们去除根深蒂固的个人占有之心,回归一种朴实的、不以个人占有心为基础的人与人的交往关系。对于这种自然状态,老子解释为“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1](p198)在这种自然状态里,人们不过分贪求,人与人之间疏于交往。而庄子对这种状态的期望则更进一步,他认为,人们不但应做到不过分贪欲,而且还要乐于劳作,乐于帮助别人而不求回报,即所谓“知作而不知藏,与而不求回报”。那么,怎样才能消除人生的种种背道行为而返归人生的自然状态呢?正是在这一内在动机的驱使下,老庄道家提出“为道”、“证道”的问题。老子说:“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1](p169)他明确地将道德实践的主体称之为“为道者”。庄子则使用“体道”一词来说明人的道德实践活动。如在《庄子·知北游》中,他说:“夫体道者,天下之君子所系焉。”老庄认为,所谓“为道”、“体道”,就是要效法道之品性,使自己的生命境界与道体契合。而要达到这一目的,除了道德实践主体的“直觉”、“内省”外,还要施之于一定的道德教化手段。于是,以事论理、以物施教、以史为鉴的道德教化方法就在老庄这里凸显出来。

      以事论理即通过具体事例来阐发各种思想主张以达到道德教化之目的。老庄道家既善于从具体事物中总结百姓为人、君王从政的经验教训,概括出事物运动和发展的一般规律,又善于运用具体事例来阐发抽象原则以教化世人。于是,大量的寓言故事就成了老庄道家进行道德教育的直接素材和工具。《史记·庄子传》说,庄子“著书十余万言,大抵率寓言也”,而庄子的言说方式则是“指事类情”。在老庄这里,道是天地万物的本源,是整个宇宙的根本规律,它在万事万物中的作用是“顺其自然”。关于道的作用,老子以车轮为例来说明。他说:“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1](p27-28)老子认为,车的作用,就是轮的作用,就是“空”的作用。如果没有这个“无”,没有这个“空”,车轮的作用就无从显现,“道”也就不起作用了。如同有了车轮当中能够套住车轴的“孔”或“空”,就自然而然发挥了车之用一样,有了各种器皿的那个“空”,才有了器皿的盛物之用;有了房子中间的那个“空”,才有了房子的居住功能。因此,“道”在社会生活中的作用就是遵循自然、效法自然。

      庄子更是大量运用具体事例来说明道家轻功名利禄、重精神自由的思想。庄子生活于一个动荡、发展的时代。“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2](p249)诸侯国之间频繁的交战、结盟、征伐,使百姓处在动荡不安的生活环境中;生产力的发展,铁器的使用,城市的兴起,又勾勒出一幅经济繁荣的社会图景。社会的发展和动荡本应该催生和助长人的自由意识和自由精神。但是,人们特别是中下层知识分子为实现仕进理想而表现出来的强烈的功利态度使建立在新的生产力基础上的社会文明成了一种外在的囹圄,桎梏着人的精神自由。于是,在《庄子·逍遥游》中,庄子以物铭志,表述了反对物役,不要超出本性去强求外在功名利禄的观点。他认为,无论是“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的鲲鹏,还是“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的斥,它们飞翔的物理尺寸及飞翔所依赖的外在条件各不相同,但因为都是在天性范围内活动,所以,它们都是因任自然、自足天性的。庄子指出,在天性之内,尽管“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尽管“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但也无可悲叹。而那些超出本性去追求而贪心不足的人倒是可悲可叹的可怜虫。随后,他又借自得其乐于大自然中的鹪鹩和偃鼠来表达自己的人生认知。他说:“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3](p5)人生在世,又何必聚敛财产但恨其无多,购置田地只妒其不广,把外在的名利、地位作为永恒追求呢?这种以事论理的教化方法在《庄子》一书中比比皆是。仅《庄子·让王》一篇,作者就引用了近20个寓言故事或具体事例来说明自己的道德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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