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0-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4145[2003]04-0038-12 以往人们在解读马克思的哲学时,似乎并没有读出它的超验性意味,从而极大地妨碍 了对其精神实质的领悟和把握。这一点,尤其集中地表现在已经形成某种传统(并被视 作正统)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体系当中。重新发现并正视马克思哲学所固有的超验 性规定,乃是有效地矫正过去对马克思的误读,从而“回到马克思”的需要,因而具有 十分重大的意义。 人们往往囿于传统的偏见,一谈到超验性就把它同唯心主义联系起来。一种哲学如果 对超验性规定有所肯定,就不免会有唯心主义之嫌。其实这是一种莫大的误解。在我看 来,超验性乃是一切真正意义上的哲学所固有的规定。之所以如此,归根到底是由哲学 的本体论性质所决定的。本体范畴的绝对性、无限性和永恒性,使得它必然具有超越经 验的特点。本体论作为由“在者”向“在”的提升和过渡,它的展开就是由此岸性的经 验世界向彼岸性的超验世界的转换。因为“在”本身即是“无”,即无任何确定的规定 性,正因此它才能够包含一切可能的规定性。所以,它不可能成为一个经验的对象。正 是这种转换使其获得了形而上学(“形而上学”的本义无论是在西方还是东方的语境中 都是指对有形的经验世界的超越)的性质和意味。因此,哲学同超验性之间的关系带有 本然的和始源的性质。我们甚至必须用有无超验性作为判断一种哲学之真伪的重要根据 。即使从哲学的原始意义来说,哲学独立地位的确立也不过是智慧与知识分化的结果。 知识只是构成人们对经验世界的有效的把握方式,而智慧却诞生于对宇宙和人生的超验 领悟。离开了超验性,人们就不可能获得真正的智慧,而只能被局限在知识的藩篱之中 。经验方式的束缚恰恰是人们缺乏洞察力的根本原因。 同一切真正意义上的哲学一样,马克思哲学也内在地具有超验性的维度。那么,马克 思哲学的超验性规定究竟表现在哪里呢?究竟有没有令人信服的确切的“文本”的证据 呢?这是为不少人所关心或怀疑的问题,也的确是我们无法回避的问题。 笔者认为,在马克思的著作当中,虽然未曾直接在肯定的意义上使用过“超验”或“ 超验性”这个词,但却无疑包含着对超验或超验性规定的肯定。这里我想顺便提一下如 何正确对待马克思的“文本”及其解读的问题。对马克思文本的解读,有益而恰当的态度应该是注重从马克思已经说出来的东西当中读出未曾说出来的东西。但人们往往只是 着眼于马克思已经说出来的东西,似乎只有对马克思已经明确说过的话才敢承认,而对 马克思没有直接说出来的话则拒绝承认。这种完全拘泥于文字和它的表层含义的态度其 实是形式主义的,因而是有害的。倘若仅仅把目光局限于马克思文本的字面意义,那么 我们还有什么必要去“研究”马克思呢?从某种意义上说,发掘出字面背后的丰富而深 刻的意蕴,要比复述马克思的文本所直接告诉人们的东西有价值得多。因为只有这样才 能真正发现一个完整意义上的马克思,而不是一个表面的马克思,也进而才能够真正做 到创造性地诠释马克思。对马克思哲学的超验性问题的把握,同样应该遵循这样的解读 原则。 对超验性的领悟和把握,其实早在青少年马克思那里就已经开始了。如在1835年8月写 的中学作文中,马克思就已经提出了“精神原则”与“肉体原则”的冲突问题。他写道 :“我们的一生”就是“一场精神原则与肉体原则之间的不幸的斗争”(注:马克思恩 格斯全集)第40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P5)。在文章的一开始,马克思实际上就把 “自然”和“神”分别作为经验与超验规定的两个象征提了出来:“自然本身给动物规 定了它应该遵循的活动范围,动物也就安分地在这个范围内运动……。神也给人指定了 共同的目标——使人类和他自己趋于高尚(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人民出 版社1982年版。)(P3)。这篇作文对马克思一生的心路历程影响至深。从一定意义上说 ,它甚至在根本方向上规定了马克思后来包括所谓成熟时期马克思的致思取向。正像斯 捷潘诺娃所说的:“这篇作文对他的大多数同学来说,只不过是一次普通的命题作文练 习而已,但对马克思来说,却是他精神发展的真实起点”(注:斯捷潘诺娃:《马克思 传略》,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版)。弗·梅林同样指出:“还在少年马克思的头 脑中,就已闪现着一种思想的火花,这种思想的全面发挥就是他在成年时期的不朽贡献 ”(注:弗·梅林:《马克思传》,上册,人民出版社1973年版。)(P12)。 两年之后,马克思在给父亲的信中又提出了“现实的东西和应有的东西之间的对立” 问题,并做出“精神本性”和“肉体本性”的划分,认为“精神本性也和肉体本性一样 是必要的、具体的,并且具有同样的严格形式”(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 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P15)。在这封长信中,马克思回顾了自己所走过的心路历程, 指出自己如何先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追求“我的天国”和“某种非常遥远的彼岸的东西 ”,后来发生了转折,亦即“我从理想主义……转而向现实本身去寻求思想。如果说神 先前是超脱尘世的,那么现在它们已经成为尘世的中心(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 0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P15)。显然,马克思并没有放弃自己的超验视野,而只 是不再满足于思辨哲学的脱离尘世的空洞和玄虚而已。1839年,在可以被看作为撰写博 士论文所作准备的《关于伊壁鸠鲁哲学的笔记》中,青年马克思就曾提出了这样一个问 题:“经验的恶的实质究竟何在?就在于个人局限于他的经验的本性而违背自己永恒的 本性”(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P81)。那么,马 克思在这里所谓的人的“永恒的本性”意味着什么呢?它显然同马克思所说的人的“经 验的本性”在视野上是相互排斥的。这种互斥性意味着人的“永恒的本性”只有超越人 的“经验的本性”,才能被凸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