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创新与人的存在方式
创新的问题不是当代才出现的新问题。创新是人的实践活动和思维活动的本质规定性 ,亦即人的存在方式的本质规定性。人和其他动物不一样,他的需要的满足不是靠自然 界直接提供,而是要靠自己来生产。正如马克思所说,人是什么样的,就看他生产什么 和怎样生产。生产提供的满足和自然界提供的满足有一个根本的差别:自然界提供的满 足是消极的满足,生产提供的满足是积极的满足。也就是说,生产不仅简单地满足了人 的需要,而且同时在创造着新的需要。也可以这样说,生产提供了满足,其实却是创新 了更大的不满足。没有电视机的时代,人们听听收音机便满足了;后来有电视机了,人 们希望它不是黑白的,而是彩色的;有了彩色的,又希望是高清晰度的;……总之,要 求越来越高,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所以生产就得不断创新,而且这种创新的历史进程 不是一种均速运动,而是加速运动。
不创新行不行?不行!因为不断提高的需要,不是人们主观上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生 产活动所造成的一种客观法则。你愿意,它如此运动;你不愿意,它亦如此运动——除 非人类“协议”不愿作为人而存在了。
生产活动是一个不断创新的过程,服务于生产实践的思维活动也是一个不断创新的过 程。我们常说,真理就是如实地反映客观对象的认识。这里的“如实”经常引起误解, 以为“如实”就是灶王爷上天,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作任何增减。其实并不是如此 :如实地认识它,恰恰是为了改造它,即否定它、超越它。如果这里的“如实”仅仅是 照像式的复写,那它怎么能成为实践的指导?实践之所以能够按如实的认识来改造对象 ,正是因为“如实”的认识已经是对感官的直接对象的超越了。感官所直接把握到的个 别对象,只有在认识中转化为一般,才能为思维所把握,才能成为认识的内容。因此思 维中如实把握到的对象并不是感官接受的对象的简单复写,而是重塑与再创造。也就是 说,思维活动本质上正是一种创造性的活动。
生产活动和思维活动都是人的存在方式的最主要、最基本的表现形式。这些活动本质 上都是创造性的,因此创新也就是人的存在方式的本质规定性。创新是随人类始终而始 终的问题。这就是为什么说,人的存在方式永远是其所不是,而不是其所是。由此可见 ,创新问题实质上不是个思想认识问题,而是个社会实践问题与社会制度问题。全部人 类文明史就是一部不断创新的历史。
在所有变化着的历史条件中,当前最重要的,是在经济全球化带动下所引起的各个方 面的全球化。它向各民族和国家提出了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要保持自己的独立,不受 外来势力的欺凌,就得加快自己的发展,不能落后于这个全球技术手段日新月异的时代 ,这个知识经济的时代。要想不落后,不能满足于向先进学习,一定要自己创新。向别 人学习,永远是落在别人后面;只有自己创新才能步入世界的前列。这个问题,对一个 人口众多的大国尤为突出、尤为重要。
由上而论,似乎创新问题主要是科学技术界的问题,其实决不是如此。第一,科学技 术方面重大突破性的创新,都是有赖于理论思维的重大创新,因为理论思维的改变引起 对外部世界总的图景的改观,才会发现从以往没有设想过的途径与角度来重新认识世界 。近现代德国出了一系列重要的科学家,我以为这和他们理论思维的发达有密切关系。 第二,我们要建设的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是前无古人的伟大事业。没有切合实际的 创新理论,这个事业便不可能成功。中国是一个文明古国,曾对人类文明的发展作出过 重大贡献,可惜近世以来这种贡献太少了。华夏子孙一定要重振中华,为世界文明的进 一步发展作出更大、更重要的贡献,这才是今天我们讨论创新问题的根本任务所在。
二、传统与创新
传统是一种习惯势力。如果我们对生活于其中的传统陷入了盲目性,那末传统便会成 为最顽固的保守势力。所以,如何正确对待传统是能否顺利步入创新的前提;但创新又 不应该和传统对立起来。
普朗克当年发现量子现象时,就曾因自己的理论与牛顿的理论不相符合而动摇过。据 说他的老师也曾对他说过,物理学已经没有什么可研究了,其中的真理都让牛顿穷尽了 。而且,与人文社会科学的认识相比,科学技术的认识似乎较易达到统一的客观标准, 因此在人们不自觉的习惯中,科学技术界的权威比起人文社会科学界的权威更可靠,也 就是说其权威性对后人的制约性更大。
人文社会科学中的传统和权威对创新可能造成的阻力也十分明显,因为这些传统有的 可能已经成了社会生活中的规范,有的可能与某种既得利益直接关联着,如此等等,随 时可见。
然而,传统和权威对创新并不是只有消极作用而必须彻底否定。在“文革”中,否定 一切的历史虚无主义曾以革命的面貌出现,迷惑了不少群众,并因而得势于一时,但人 们很快发现,否定一切的结果必然也就是对自己的否定,实际上是极为荒谬的蒙昧主义 。历史只有在前人创造的基础上才能继续创新、前进,抛弃了这个基础,便只能倒退。
人是自己历史的自觉创造者,想要进步,便得总结以往的经验与教训,明确自己进一 步前进的方向与道路。正如牛顿所说的,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所以比别人看得远。这 种继承关系实际上在人文社会科学中要比在自然科学与技术科学中更为明确、更为重要 ,因为人文社会科学的各学科在不同程度上都是历史性的学科,是人类历史活动经验的 不同方面、不同阶段的总结;如果否定了历史,这些学科就要成为无源之水、无根之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