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究竟什么是哲学?或者说哲学应该是什么?这是一个令人苦恼的、古老而又常新的谜 题。不少才华横溢的哲学家在哲学领域中浸淫、耕耘了一辈子,可当回首总结一生的时 候,最困惑的却依然是——“什么是哲学?” 也许,这并不令人奇怪。毕竟,对于任何一门学科来说,最困难、最无法达成一致的 ,往往都是对于自身的界定。因为这种界定是这一学科一切探索的前提,而对前提的反 思与批判往往是自身所难以承担的,常常在本学科的视野和论域之外。 也正因为此,一些聪明的学者抛下这一难题,避重就轻地或回避风险地坚持:“哲学 就是哲学史”。用整个哲学史来诠释“什么是哲学”,用哲学史上那么多风格各异、充 满智慧的大脑来解决哲学的界定问题,即便仍然归纳提炼不出正面、明确的答案,却想 必离哲学的真谛也不远了。 当然,哲学史是那么的悠长久远,哲学家们的思想风格是那么的迥然相异,从哲学的 历史、现实把握哲学也绝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还有人坚持,“哲学家最不懂哲 学”,哲学的真谛在大众的生活、实践之中。甚至,还有人经过研究“发现”,充满童 真的儿童才最具哲学天赋,最接近哲学的真谛。因为人们常常觉得,未经世俗洗礼的天 真儿童,与大自然浑然一体,他们不经意间提出的哲学问题,他们无意间的“哲学发现 ”,往往令哲学家们震惊不已,深受启迪。 这类反诘诚然有其道理,甚至还可以举出许多例证。不过,这里隐藏着一个秘密,那 就是,不以哲学为职业的,或未贯以“哲学家”之名的普通大众,或者是未经世俗洗礼 、天真无邪的儿童,他们之“懂哲学”,他们之“最接近哲学的真谛”,这一结论是依 哲学史、或者哲学家们确立的哲学标准作出的,至少是以其标准为主要参照的。如果这 种揭露成立,那么,哲学家或哲学史就不会是与哲学外在的不相干的怪物,用哲学的历 史与现实来诠释哲学,就仍然有其合理性、可行性。 2.从哲学的历史、现实之事实层面看,哲学的面貌确实光怪陆离,令人眼花缭乱。不 过,拨开重重迷雾,我们仍然可以发现哲学演进的两条主线,或者说哲学探索的两个基 本维度:即“是”与“应该”,或者说事实与价值的双重维度。 “是”或事实维度所指向的,是关于“是什么”以及“如何是”的反思;而“应该” 或价值的维度所指向的,是关于“应如何”、“怎么办”的反思。这两个维度具有很不 相同的特征与功能。前者给予我们关于世界的总体印象,告诉我们关于对象的事实情况 ,告诉我们“变革”对象的方法,至少是探讨如何达致这些事实,形成世界总体印象的 方法;后者告诉我们依据什么而行动,是否应该去行动,以及应该如何去行动。例如说 ,在人类的重大决策活动中,总是包含着两类要素:事实要素是我们决策的外在依据, 价值要素是我们决策的内在动力和目的。如果不能处理好它们之间的关系,往往将导致 严重的损失,甚至灾难性后果,历史上并不缺乏类似如我国五、六十年代“大跃进”这 样的例证。 咀嚼哲学史,我们会发现,哲学作为一种“大智慧”,从来不仅包括说明世界之谜的 “宇宙智慧”,而且也包括指点人生迷津的“人生智慧”。在近代以来的一些时间里, 这后一方面曾经为某些哲学家们所轻视、忽略。实际上,这种轻视、忽略不过是一种偏 见。在哲学史上,关于人生、价值、意义等的探讨,不仅从来不曾中断,而且不少时候 还曾是哲学探讨的主旋律。例如,众所周知,中国传统哲学,乃至整个东方哲学,都主 要是以伦理、政治问题为主向度的;西方哲学特别是欧洲大陆哲学,人本主义思想也源 远流长;……在哲学史上,关于事实、知识、真理的探索,与关于价值、人生、实践的 问题,自古以来各是人们穷索的“两个半球”。 哲学围绕这两个维度而展开,并不是哲学家们无中生有,无事生非,而是由现实生活 、实践的需要所决定的。且不说那些重大的甚至决定人类前途和命运的选择与决策,即 使是在日常生活实践中,这两个维度的反思与批判也是不可或缺的。只要我们不是假装 看不见现实,那么我们常常会发现两种截然对立的人生态度:有些人耽溺于实际的现实 生活,满足于现状,得过且过,而缺乏理想、信念,缺乏改变现实的计划与勇气,这些 人可以称为“应该盲”或“价值盲”;有些人一肚子的不合实际,头脑中充斥着各式各 样的构想、蓝图和浪漫的梦想,就是缺乏可行的脚踏实地的计划与行动,还有些人总是 从虚幻而美好的理想出发来批判现实,把现实视为毫无合理性的谴责对象,而不愿脚踏 实地去变革它,这些人都可以称为“是盲”或“事实盲”。无论哪一种情况,都割裂了 “是”与“应该”、事实与价值,都难以说是一种经过了反省的人生。 3.从“是”或事实维度而论,哲学必须处理的是与科学的关系。在哲学的童年,在“ 爱智慧”的旗帜下,哲学与科学曾经是笼统、混沌未分的。但文艺复兴之后,随着近代 实验科学的兴起、特别是科学的里程碑式的突破——牛顿力学的巨大成功,科学成为一 切学术、包括哲学的范式,知识至上、理性主义、客观主义在思维王国中的地位得以确 立。人们认识到,科学不仅能够解释现象之间的联系,也可以超越这些现象去说明自然 物的原因,达到现象背后的本原或本体。关于世界是怎么样的,人们可能获得怎样的世 界图景,获得关于世界的何种知识,哲学并不会知道得比科学更多。也就是说,科学的 界限一般即哲学的界限。 既然科学自身具有认识世界本体的能力,哲学存在的必要就受到了严峻的质疑。于是 ,哲学只得放弃关于“世界是什么”的追问,转而思考“如何认识世界”或“如何达到 ‘是’”这一认识论问题,即出现了哲学的认识论转向。如笛卡尔给哲学规定的中心任 务是“我们知道什么,我们的知识的依据是什么?”——至于后来的“语言学转向”, 仍然是以科学为主向度的,仍然是从“是”或事实维度出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