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的个人”与人学形而上学的颠覆

作 者:

作者简介:
南京政治学院,江苏 南京 210003 仰海峰(1970-),男,安徽潜山人,南京政治学院哲学系副教授。研究方向:马克思主 义哲学、西方马克思主义。在《哲学研究》、《马克思研究》等杂志上发表论文50余篇 。

原文出处:
长白学刊

内容提要:

青年马克思与哲学变革之后的马克思关于人的哲学思考中具有根本性差别:青年马克 思是在传统人学形而上学的理论域中来理解人的,而实现哲学变革之后,马克思抛弃了 传统人学形而上学的理论域,强调的是对人进行现实的、历史性的分析。马克思的这一 思考,为国内的人学研究提供了方法论基础。


期刊代号:B1
分类名称:哲学原理
复印期号:2003 年 0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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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B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5478(2002)05-0040-06

      在青年马克思的人学现象学思想中,以人的类本质为前提的人本学构成了思考的核心 内容。与前人仅从哲学形而上的角度来论述问题不同,特别是由于费尔巴哈感性人学思 想的影响,马克思总是力图使自己的人学现象学走向现实的经济生活批判,在《1844年 经济学哲学手稿》中,人的理想性类本质,成为他批判资本主义经济生活的哲学前提。 这也是继黑格尔之后,近代西方人学思想的理论制高点(注:关于近代西方人学思想的 内在逻辑,参阅拙文:近代西方人学思想的历史嬗变[J].理论探讨,1999,(5);关于 青年马克思的人学思想,参阅拙文:青年马克思人学现象学的哲学建构[J].长白学刊, 2001.(1).)。但随着马克思思想的进一步发展,在《神圣家族》、《评弗里德里希·李 斯特的著作<政治经济学的国民体系>》等论著中,他渐渐认识到这种人本学思想的非法 性。随着1845年春天哲学思想的革命性变革,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以下简称《 提纲》)与《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以前的人学现象学并不 能真正地说明人的本质,这种人学思想仍然站在传统人学理论的基础上,仍然是一种抽 象人学。对此的反思,马克思针对性地提出了“现实的个人”这一新的哲学范畴,认为 这才是走向社会历史生活时对人进行思考的基本立足点。从今天的视界来看,马克思的 这一思考,也是对传统人学形而上学的颠覆,这对于我们反思今天中国的人学研究具 有重要的理论意义。

      一、人学形而上学传统的反思

      青年马克思的人本学,在其逻辑建构中,概括地说主要体现为三个基本的立足点:一 是关于人的本质的本真状态设定,这是人学现象学的立论基础。在本真状态中,人是完 美的统一,用马克思当时的语言就是人的类本质;一是本真状态的异化存在方式,即类 本质的异化,在其现实生活中主要表现为经济生活中无产阶级的生存状态,但判断异化 的前提恰恰是存在着人的本真状态;一是类本质异化状态的扬弃,回归到人的本真状态 中。这三个层面,在理论深层上同黑格尔的逻辑具有同质性,因此,虽然马克思此时受 到费尔巴哈的影响,但在其思想的深处,仍然是黑格尔在发生作用,有着很深的传统形 而上学痕迹。

      按照哈贝马斯的理解,传统形而上学的主要特征体现为三个方面:即“本源哲学的同 一性主题、存在与思想的一致问题以及理论生活的神圣意义。归纳起来说,就是同一性 思想、理念论以及强大的理论概念。”[1](P28)同一性思想在近代唯心论、特别是黑格 尔哲学中最为明显,这种同一性并不是A = A式的简单等同,也不像神话式的相似物与 非相似物的协调一致,而是作为原则与本源的“一”,与这种本质在具体层面上的多样 差异性的统一,本源的人通过外化,并通过外化的扬弃,从有限的具体性中走向无限的 统一状态。这种统一的最高形式在黑格尔哲学,就是绝对理念。在这个统一中,理念论 起着核心的作用,没有理念的自我运动,或者说没有主体性的运动过程,任何统一也都 无从谈起。如果统一与外化都是在理念中发生的,与理念相联的生活当然是最完美的, 因此,由理论概念所支撑的理论生活也就具有了神圣的意义。

      从传统形而上学的角度来考察人,人的本质就区分为两个层次:一是作为类的一般人 ,这是论述具体的人的基础;一是作为一般人的对象化,即现实中的人,但这种对象化 的人只是一般人的直观形态,唯此,这两个层面的人才能统一起来。在黑格尔哲学中, 任何个人都只是绝对观念(实际上也就是类)的外化,只是绝对观念回归自身的中介与工 具,所以他说拿破仑只是马背上的绝对观念;费尔巴哈对黑格尔的批判在于,他将黑格 尔的类与人相互观照,类与人在直观中统一起来,这种统一的基础就是人的自然情感。 人的自然情感的永恒性,才能将每个有限的生命与类联为一体。费尔巴哈以直观反对理 念,同样也就以感性的直观反对着理性取向的主体性哲学。但如果以理念论的对立面来 反对理念,最终仍然会走向理念论中,法国机械唯物主义从感性直观出发,走向以理念 为中心的唯心史观,就是明显的写照,这也是《提纲》第一条中马克思以“实践”概念 作为近代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共同特征的深层含义。

      在青年马克思关于人的理解中,除第三个特征外,其他两个方面都与人学形而上学思 想有着较为明显的关联。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虽然马克思谈到以现实的共 产主义运动来消除异化问题,但如果这种运动以一种伦理的原则为依据,那么这种运动 说到底还是一种以价值悬设为取向的伦理观念,而不是从现实生活本身出发的现实的革 命运动。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此时思想的深处,仍然是一种隐蔽的理论概念起着决定 性的作用。这种状态,同马克思关于人的形而上思考相一致。

      人的这种形而上学规定,马克思是在实现哲学变革之后才真正地认识到。在《提纲》 中,马克思指出,费尔巴哈关于人的思考,就是在上述两个层面上完成的。他一方面将 人的本质理解为“类”,“理解为一种内在的、无声的、把许多个人纯粹自然地联系起 来的普遍性”;[2](P60)另一方面,与这种作为“类”的人相对应,将现实的人理解为 类本质的直观反映,如人的自然性规定等。按照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的看法 ,这是费尔巴哈在哲学直观中所看到的一般的人,并不是“现实的历史的人”。作为“ 感观对象”的人,说到底是费尔巴哈哲学直观的产物,在这里仍然是理念论占据着绝对 优势,所以费尔巴哈“还从来没有看到现实存在着的、活动的人,而是停留于抽象的‘ 人’,也就是说,除了爱与友情,而且是观念化了的爱与友情以外,他不知道‘人与人 之间’还有什么其他的‘人的关系’。”这决定了费尔巴哈“仍然停留在理论的领域内 ,没有从人们的现有的社会联系,从那些使人们成为现在这种样子的周围生活条件来观 察人们。”[2](P78)因此,只有走出人的形而上学思考,才能真正地关注现实生活中的 人,这是马克思通过反思青年黑格尔派特别是费尔巴哈哲学时获得的新的理论视界。这 也说明,从青年马克思的人本学中重新寻找现代人学讨论的前提,至少不是马克思关于 人的思考的科学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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