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树侯,名之屏,安徽寿县人,生于清同治五年(1886年),卒于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是民国时期在江淮一带享有盛誉的书法大家。张氏不仅在诗、书、画、印多方面具有很高造诣,而且在书法理论研究上也有重要建树。生前所著《书法真诠》分十八章详述书法艺术的各个方面,“以五十年之考订,证三千岁之源流,开后进之坦途,辟前人之怪论”,阐精发微,指归明晰,是民国时期一部重要的书学论著。著名书法家于右任先生曾为该著题诗: “天际真人张树侯,东西南北也应休。苍茫射虎屠龙手,种菜论书老寿州。”① 关于张树侯的生平与书艺,《书法》杂志等刊物曾有介绍,但不够深入详实。这里笔者拟分三个方面对张树侯的生平经历、书艺成就与书学思想进行介绍与评述。 一、生平经历 张树侯生于书香门弟,其父兄皆为秀才,树侯从小受父兄熏陶,喜爱诗文书画,二十五岁考中秀才,入读县学。后因父兄相继去世,家境日衰,遂弃学回到乡下,在他的“南庄精舍”办起了私塾,一边教书授徒,一边研习书画篆刻,并参于农事,挑起了家庭生活的重担。1988年,光绪帝下诏变法维新,具有进步思想的张树侯与州人孙毓筠(曾担任安徽省第一任都督)、柏文蔚(辛亥革命元老)等创办“阅报学社”与“强立学社”(社址均设在张树侯的私塾里),研究和传播新学,从事反清斗争。同年冬,张树侯、柏文蔚等联络哥老会首领郭其昌、贾冥千等在寿县组创“岳王会”,“阴以反满为旨归”。1904年,张树侯应柏文蔚函招率生徒二十余人入安庆武备学堂练军营,是年夏,张与郭其昌密谋在安庆发动起义,因准备不足而失败,郭其昌被绞死,张树侯被两江总督周馥下令通缉,逃往杭州,匿迹韬光庵削发为僧,化俗名“伊其康”,法号“隐康”。1905年,张树侯应芜湖皖江公学(又名徽公学)李光烔之邀,还俗到该校主讲经学。1906年,张树侯在芜湖结识同盟会骨干吴旸谷,不久即由吴介绍加入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1907年,张树侯以通缉令未除,偕皖江公学杨端甫、彭卓甫走避东北,受聘为延吉陆军学校教习。因参于吉林的反清活动,被清吏侦悉,遂越境逃至朝鲜清津。在清津,张树侯策划陈其顺率手下两万中朝劳工举事,因款械不济而未果。1909年,张树侯经香港回到上海,在沪上组织淮上军地下联络处,是年与于右任初识于沪上。民国成立后,“自知非政治材,退居乡里”。1913年“袁氏叛国,淮上民军失败,凶焰方张,僇及无辜”②,张树侯被迫走避巴蜀。袁称帝失败,张复返乡。1918年冬,张树侯应友人之邀,北上燕京,在北京女师大任教,讲授经学与书法。1920年,张树侯返回故乡,息影林泉,潜心艺事。1933年,张树侯为五烈士省葬事受邀到当时的安徽省会安庆,“在省年余,求书者日夕盈门,有洛阳纸贵之势。”③1934年,张树侯年届七十,时在安庆的柏文蔚等人发布启示寄给国内外友人,为张树侯做寿。陈独秀、林森、段祺瑞、汪精卫、孙科、柏文蔚、于右任、翁文灏、齐白石等均寄有贺幅,各地寄至的祝寿贺件近千件。④1935年,张树侯在安庆南庄岭省葬委员会内无疾而终。“身后纸笔一束,清风两袖。老友柏文蔚、权道涵等缅怀旧谊,为之集资公葬于安庆城西烈士祠内。”⑤ 关于张树侯的生平事迹,除了他晚年所撰《自撰小传》有一基本线索外,其它方面的资料比较杂乱。笔者这里的记述是参考多方面资料,考证汇总而成,证之其小传述略基本与之吻合。其中一些详细的史料,如张树侯与于右任的交游情况等尚有待作进一步的了解与查证。 二、艺术成就 张树侯艺术造诣精深而又全面。在书法方面,张树侯真、行、草、隶、篆、甲骨六体皆精。他的小篆熔金文、石鼓文《天发神谶碑》多种笔意于一炉,高古朴峭,别具一格。他善于用侧锋秃笔书写篆、隶、行、草各种书体。他的隶书朴茂多姿,“以吉金文字法,纳入今隶,综括挥写,一任天机流衍”(《书法真诠·跋》)。他的甲骨文书法充分发挥了侧锋用笔特性,其线条如绵裹铁,在刚劲猛利中又能做到含蓄蕴藉。他的行书与小楷也写得极富个性特色。《书法》杂志91年第五期曾刊载张树侯篆、隶、行、草、甲骨、小楷各类书体作品八幅。可以说,他的各体书法都能做到气势夺人,一派大家气象。 王朝宾先生在《尚势出新的民国书法》一文中曾指出:“民国时期的书风承清末碑学之绪,集前贤之睿智,纵势为尚,变古为新,南、北兼收,碑、帖互用,走向了自觉的发展阶段。其中行、草书继宋、明之后,在经历了帖学糜弱、碑学严谨的曲折道路,得到迅速发展,称雄书坛。章草书沉寂了一千余年之后再放光彩。钟鼎,石鼓成为热门;甲骨文为专家学者所注目,独辟蹊径;正书推重韵度,各呈异趣;隶书和小篆沿清末之余波,走向了程式化的末路。”⑥我们基本同意王文中对民国书法总体特征的分析与评价。但是我们认为在小篆、隶书的创作上,民国书家同样也有尚势出新的追求,张树侯即是其中的一位佼佼者。 张树侯在真、行、草、隶、篆各体书法上均有坚实根基,而以隶书、小篆成就最为显著。张树侯的隶书融合多种汉碑笔意,以《张迁》为主,辅以《乙瑛》、《礼器》,同时“以吉金文字之法,纳入今隶,综括挥写”,他的隶书没有一般书家写隶程式化的僵硬之病,能在综括挥写中“一任天机流衍”,表现出鲜明的艺术个性。笔者曾见过友人处收藏的张氏隶书十二条屏,字大二寸有余,笔势沉雄苍郁,其线条如铁笔横扫,横画、捺画多在顿笔后轻轻挑出,凝重飞动;竖画多取“截铁”笔意以见沉著,撇画或“刮”或“戳”,峭丽挺拔。张氏隶书从整体上看有一种高古朴茂之美,笔势超逸,意境不凡,大有超越清人之势。张氏小篆也能独树一帜,他的小篆熔金文、甲骨、石鼓、汉篆多种笔意,在用笔、结字上皆有特出之处。前人写小篆多主中锋,以圆笔,铁线为尚,至清代邓石如始以隶书笔意入篆,开小篆用笔变化之先河。张树侯的小篆不仅善用隶意,而且善用行草笔意,在结构上更大胆地将金文、石鼓文、甲骨文的结篆方法纳入小篆创作,使拘谨平板的小篆创作变得生动活泼,极富写意特征(参见《书法》91年第五期封二作品)。张树侯以秃笔侧锋书篆,熔草情、隶意、金石气于一炉,开辟了小篆创作的新天地。可以认为,在民国的篆、隶书创作上,张树侯的创作具有极强的创变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