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值得研究的领域 在中国美术史上，凡论及唐、五代十国、宋、元的绘画成就时，人们往往对吴道子、米芾、赵子昂等津津乐道，很少谈到画僧的成就；而在区分画家身份时，学界仅有“文人士大夫画家”、“民间画工”、“宫廷画师”三种类别，画僧亦遭到忽视。只是在讨论明末清初的绘画时，人们才注意八大、弘仁、石谿、石涛、无可等画僧群体的成就，似乎在此之前画僧并无一席之地。 然而，素有“像教”之称的佛教，向以注重美术图象、艺术修养而出名，如梵刹所在，书法以匾额，绘画以补壁，雕塑以楷模，装饰以悦心，建筑以增雄，植物以添雅，佛家的庄严妙相，令人目睹而神往，可亲可敬。人们既沐浴佛光之温馨，又获得艺术之享受，即为一斑。 在注重美术环境的佛教界，唐五代宋元时期就已涌现出许多画僧，人才济济，并在山水、人物、花卉、动物诸画科中皆有建树，不仅与文人士大夫画、民间画工画、宫廷画师画相埒，形成自具特色的“画僧画”，促进了明末清初画僧群体艺风的成熟；而且，影响在当时就已波及海外，为中国文化史的发展增添了绮丽壮阔的波澜。惜代久年湮，史料难觅，至今尚无专文论述。兹据历史文献及画迹遗存，对唐五代宋元画僧的活动及艺术贡献作番考察，以弥补佛教史与美术史界的双重缺憾。 二、唐五代宋元时画僧的人才济济 唐五代宋元时，固然有许多文人士大夫画家、民间画工、宫廷画师善心向佛，创作了数量众多的佛像、寺院山水画等表现佛家思想的作品，但僧人中也不乏才雄艺术高的画家，为绘画史增色。可是由于历代史家的偏好政治，疏略艺文；偏好儒学，疏略释道，故而对画僧的记载相对地显得少之又少；加上画僧往往隐于禅林，超尘脱俗，更为外界所不窥，因此史书对画僧的活动着墨不多，亦就很自然了。然而即便如此，画僧之艺术光辉却难以湮没，我们仍能从唐五代宋元时的笔记、野史及后人之零星记述中发现一些著名画僧的活动。雪泥鸿爪，亦蔚成大观。 1.唐代的画僧 甲、山水画僧 唐代著名的画僧应首推唐代中期的道芬，他是会稽（今浙江省绍兴市）人，擅长山水、松石，常为江南等寺院创作壁画。诗人顾况有《稽山道芬上人画山水歌》曰： 镜中真僧白道芬，不服朱审李将军； 渌汗平铺洞庭水，笔头点出苍梧云。 且看八月十五夜，月下看山尽如画。将道芬与当时的山水大画家李昭道、朱审等相提并论。 道芬作画十分投入，以致废寝忘食，后来竟在绘制《钓台江山图》时，因劳累过度而逝。唐代另一位诗人徐凝在《伤道芬上人诗》中写道： 百年驰驱百年寿，五劳消瘦五株松； 昨来闻道严陵死，画到青山第几重！对道芬的去世感到非常惋惜！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夏文彦《图绘宝鉴》皆载其事。 道芬的弟子法号宗偃，俗姓徐，名表仁，吴兴（今浙江省湖州市）人。他颇得道芬树石之三昧，作画时笔力奋疾，气势撼人。《历代名画记》亦有记载。 稍晚于道芬的画僧智晖，俗姓高，陕西人，为洛阳中滩浴院僧人。他好写诗，尤擅长画山水，常常乘兴作壁画，以小幅山水为佳。智晖对道芬的画艺很仰慕，经常叹息自己不能与道芬同时，失去了学习的缘份，否则他的画会更加生动精美。事见释赞宁《高僧传三集》。 山水画僧还有道玠，朱景玄《唐朝名画录》称他所制山水，能曲尽自然之致。 乙、人物画僧 唐玄宗（七一二——七五六年在位）时，文化的发展达到了一个高潮，亦涌现出许多擅长人物画的画僧，吴道子的弟子师道就是其中之一。据段成式《寺塔记》，他善绘佛教人物，曾为京城长安（今陕西省西安市）安国寺画释梵八部护法诸天，虽未施彩色，却已形神兼备，威武庄严，驰名远近，成为当时画坛绘制护法诸天的样本。另一位画僧法成，俗姓杨，则善绘菩萨像，所作《先天菩萨画样》十五卷，受到长史魏奉古的赏识，推荐入宫，被当作绘制菩萨像的样本。 陕西同州（今大荔县）画僧法明擅长写貌，曾被唐玄宗召入禁中，为丽正殿张说等十七位学士画像，各具神态，无不毕肖，因而受到皇帝的赏识，此图亦被皇家画院珍藏。事见《历代名画记》。 活动在开封的画僧智俨、瑰师，以绘制大相国寺的佛教群像壁画而出名。智俨的《三乘因果入道位次图》，瑰师所画九门下《梵王帝释图》、东廊内壁《法华经二十八品功德变相图》，皆以人物缤纷、妙相生辉而被时人称作相国寺一绝。郭若虚《图画见闻志》载其事。 唐德宗（七八○——八○五年在位）时，人物画僧以四川的义全为著。其时韦皋任剑南西川节度使，好与文人才士雅集于府第，惜无图记，乃请义全为雅集诸贤画像，以识其盛。儒士符载因写《剑南西川幕府诸公写真赞》，赞扬义全画艺的精湛。 丙、其他画僧 晚唐的画僧较为独出机杼，如江僧，以擅长画松树出名。僖宗（八七三——八八八年在位）时，他为传经院画巨松壁画，使人观后谡谡如闻松涛之声。名士郑谷诗兴勃发，在《云台编》中有称颂江僧画艺高妙之诗。 南海（今属广东省广州市）僧人僧徽，乃以画龙见称，所绘藏首隐尾，颇得神龙不可端睨之慨。诗人齐己的《白莲集·谢徽上人惠二龙幛子诗》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