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同志曾经深刻指出:“自从一八四○年鸦片战争失败那时起,先进的中国人,经过千辛万苦,向西方国家寻找真理。洪秀全、康有为、严复和孙中山,代表了在中国共产党出世以前向西方寻找真理的一派人物。”(注:毛泽东:《论人民民主专政》,《毛泽东选集》第4卷第1469页,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作为中国近代最早向西方寻找真理的先进代表人们,洪秀全对于西方文化的态度,是一个值得注意与研讨的问题。 金田起义以前,洪秀全对于西方文化的态度,是有一个变化的过程的。 洪秀全最早接触到西方文化是1836年。这一年,他继1828年初次应试失利后,再次赴广东省城广州参加科举考试,获得了一部基督教布道书《劝世良言》(注:此据韩山文《太平天国起义记》,《太平天国》资料丛刊第6册第840页,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提供这一资料的洪仁玕后来在其《自述》中却说是丁酉年即1837年洪秀全得到此书(《太平天国》资料丛刊第2册第847页),由于回忆时间相距较长并且是处于囚笼中的特殊情况,其准确程度似不及前者。)。这部《劝世良言》是由中国教徒梁发即梁阿发(1789-1855)编写的,分为9卷或3卷、4卷,约10万字(注:《劝世良言》,《近代史资料》1979年第2期(总39号)第1-141页,下面有关引文均见于此。)。该书大量摘抄西方基督教“圣经”的原文,并联系中国的人情风俗,阐述基督教的基本教义。书中大谈,天上只有一个“唯一真神”上帝耶和华,他惟我独尊,无所不知,无所不在,无所不能,创造万物,主宰一切。只要崇拜上帝,便有福享;如不信从,就会遭受祸殃,要“追究其抗违之罪”,即使到了来生,也“决不饶恕”。该书宣称,那些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压迫者的“权”是“神”赋予的,违抗他们就是“抗神之例”,“自取罪罚”,百姓应该供养他们,敬畏他们,“该粮即还粮,该税即还税,该惧即惧,该敬即敬,无遗欠该负他人之债”。它用这种时而隐晦曲折、时而十分露骨的言辞,竭力为罪恶的剥削制度辩护。该书又扬言,“地上无实福,天上才有福”,还说要“安于天命”、“爱尔仇”等,而且标明其“大旨”,是“劝人勿贪世上之福,克己安贫,以求死后永享天堂之真福”,认为如果人人都能“遵信而行”,“上不违逆神天上帝之旨,下不干犯王章法度”,世界就可以“久安长治”。其“奥妙之深意”,就是要中国人民逆来顺受,不去反抗一切剥削和压迫。该书为了尊崇上帝,抨击儒、佛、道三教,其中对佛教和道教的抨击尤为激烈,而对于儒教的态度比较温和,甚至说“儒教所论仁义礼智之性,至精至善之极,与救世真经圣理,略相符合”。显然,《劝世良言》这部书,是西方殖民主义文化与中国封建主义文化早期结合的产物。 洪秀全得到《劝世良言》这部书后,据载当年考试完毕遂将该书“携之回乡间,稍一涉猎其内容,即便置之书柜中;其时并不重视之”(注:韩山文:《太平天国起义记》,《太平天国》资料丛刊第6册第840页。)。可见,洪秀全对于具有西方文化内容的《劝世良言》刚开始时不感兴趣,《劝世良言》对他没有多少吸引力。 1837年,洪秀全又去广州应试,仍然未成。1843年,他再次前往广州赴考,还是落第回家。科举场上的连续失败,使他义愤填膺,根据流传的口碑资料,其时他回到家中,怒气未息,尽将书籍掷于地上,愤慨地说:“不考清朝试”,“等我自己来开科取天下士吧!”(注:简又文:《太平军广西首义史》,商务印书馆版,第86页;《太平天国起义史调查资料》,广西师范学院油印本,第15页。)从此以后,他毅然抛弃科举仕途的念头,再也没有赴考应试了。 同年6月,当洪秀全在离其家乡广东花县官禄土布约30里的莲花塘教书时,由于他的表兄李敬芳借阅《劝世良言》读完后归还时曾经谈及“此书内容奇极,大异于寻常中国经书”,他便“潜心细读之”。(注:韩山文:《太平天国起义记》,《太平天国》资料丛刊第6册第846页。)洪秀全之所以对《劝世良言》的态度出现变化,从以往并不重视,变为重视而“潜心细读”,应该说,与其个人在科举上屡屡受挫而产生怨愤情绪紧密相关。因为熟读中国经书没有给他带来梦寐以求的仕途荣进,所以对大异于寻常中国经书的《劝世良言》遂产生兴趣,而且《劝世良言》开始的一段话,更切中其愤懑心情。书中写道:“近来之世代,士农工商,上下人等,各用自己之意,作出无数神佛之像而拜求之。……诚为可笑,亦实可怜。即如儒释道三教,各处人尊重者。即如儒教亦有偏向虚妄也。所以把文昌、魁昌二像,立之为神而敬之,欲求其包庇睿智广开,快进才能,考试联捷高中之意。然中国之人,大率为儒教读书者,亦必立此二像奉拜之,各人亦都求其保佑中举,中进士,点翰林出身做官治民矣。何故各人都系同拜此两像,而有些少年读书考试,乃至七十、八十岁,尚不能进黉门为秀才呢,还讲什么高中乎?难道他不是年年亦拜这两个神像么,何故不保佑他高中呵?”这一段话无疑会引发洪秀全内心的共鸣。不管洪家是否也立文昌、魁昌两神像而虔诚奉拜(这在当时偶像崇拜盛行的社会氛围中是很可能的),但是屡试不售而产生心灵严重创伤的现实不能不使洪秀全开始接受《劝世良言》的一些说教,也萌发与《劝世良言》相异的最初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