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纳,又叫赀选、开纳,有时也称捐输、捐例,即人们所说的卖官鬻爵。它通常由政府条订事例,定出价格,公开出售,并成为制度,这就是捐纳制度。 捐纳开办由来已久,早在秦汉时就已出现。据史书记载,秦汉两代,每逢军兴、河工或灾荒,统治者每多举卖官爵,以增加政府财政收入。公元前243年,因蝗灾,秦始皇嬴政令“百姓纳粟千石,拜爵一级”(注:《史记·秦始皇本纪》,中华书局1962年标点本。)。西汉文帝从晁错之言,令民纳粟边陲,可得上造、五大夫等爵位。武帝时,令“吏得入谷补官”,“令民得入粟补吏。”(注:《汉书·食货志》,中华书局1972年标点本。)东汉末年,灵帝为了积财,“聚为私钱”,大举卖官,上自三公,下至羽林郎,均可以钱购买,公、卿、吏各有定例。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天下干戈,军饷奇绌,各朝无不“鬻官为市”;待天下甫定,新朝甫立,又因仓廪虚罄,率行开捐。以后的历代封建政权也无不开办捐例。 提起清代的捐纳,人们自然会想起李宝嘉的小说《官场现形记》。无不对书中那些捐官的迎合、钻营、蒙骗、倾轧、昏愦糊涂、卑鄙龌龊感到恶心,无不对那些蒙骗坑人的捐官感到切齿痛恨,是书对捐纳制度进行了批判,但它毕竟是小说,不是学术著作。正如鲁迅先生指出的“臆说颇多,难云实录”(注:鲁迅:《中国小说史略》。)。作为一种选官制度,捐纳制度的出现和存在自有它的历史“客观”原因和特定的历史作用,不能简单化地看待它。 清代捐纳制度,始于顺治朝,完备于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冗滥于咸丰、同治两朝,终于宣统朝。它与科举、荫袭、保举同为清朝选拔官吏的三个重大途径,存在了两百多年,对于清代的社会政治,尤其是晚清的社会政治、经济、文化产生过非常广泛而深刻的影响。 一 为解决大批“士者”出路广开捐例 顺治初年,清政府规定士子可以纳粟入监学习。1674年(康熙十三年),吴三桂、耿精忠、尚之信叛清,康熙帝发兵讨伐,因“度支一时不继”,决定暂开事例,允许士民纳赀捐官。开办两年,所入不下二百万有余”。捐纳最多者为知县、知州,大约有500余人。“三藩之乱”平定后,复因西安、大同饥馑和修浚永定河及增置通州仓厫,再开捐例。这几次捐例,除了翎衔、封典、加级记录外,不仅可以捐知县,还可捐道、府实缺官。康熙帝死后,青海和硕特蒙古贵族罗卜藏丹津又发生叛乱,清军粮秣供应不上,即位的雍正帝特开办阿尔台运米事例。此后,为了加强西北、西南边疆防务,又继开营田事例、广西民捐谷入监事例。(注:《清朝续文献通考》卷九三。)雍正朝,除道、府、同知不准捐纳外,通判、知州、知县及州同、州判、县丞均可报捐。1742年(乾隆七年)长江中下游发生严重水灾,乾隆允开捐例。规定:京官从未入流、从九品及一应小京官以上至郎中为止,外官自未入流以上至道员为止;武职自游击以下,俱准捐纳职衔。1770年后又规定:凡文职,京官自郎中、外官自道、府以下;武官自游击以下的降、革、留人员,均可捐复,从而扩大了捐纳的范围。 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开捐主要是为了筹集军饷和治河、赈灾的费用,它对维护国家的统一、社会秩序的安定起了重要作用。此外,使政府在田赋收入之外,另辟财源,以济国用,客观上减轻了人民的一些负担。但康、雍、乾三朝是中国封建社会的所谓“盛世”,有记载表明,当时“国帑充裕,屡岁蠲免辄至千万,而国用所需,并无遗误不足之虞”。(注:《清圣祖实录》卷二四九。)“户部库银尚有七千余万,帑藏充盈,足敷供亿世。”(注:《清史稿》卷一一一,总字第3197页。)钱库存银因久存不用而变黑,仓厫积谷因年久而霉烂,政府只得散给民间。可见,国家经济并不困难,完全可以不开捐例。且每次开捐收银不过一、二百万,尚不及库储银的三十分之一,康、雍、乾三代皇帝都是有名的贤君圣主,总不至于为了区区几百万两银子而不惜开办“败坏名器”的捐例。它的开办显然有着复杂的社会原因。 首先与当时中国人口增长过速,社会上知识分子严重过剩有关。 清初,中国人口约在六七千万左右。由于社会安定,经济发展,人口大量增加。1685年(康熙二十四年),康熙帝颁谕,此后“滋生人丁,永不加赋”,人口剧遽增长,到康熙末年,中国人口已突破1亿,乾隆中叶骤增至2亿多。清代学者洪亮吉对于当时人口的增长情况曾有具体描述:“治平至百余年,可谓久矣。然言其户口,则视三十年以前增五倍焉,视六十年以前增十倍焉,视百年、百数十年以前,增二十倍焉”。然而当今“为农者十倍于前,而田不加增;为商贾者十倍于前而货不加增;为士者十倍于前,而佣学授徒之馆不加增”。(注:洪亮吉:《卷施阁文甲集》卷一《意言·生计》,世界书局仿古字版,台湾文海出版社影印本。) “为士者十倍于前”,说明了地主阶级知识分子的人数有了大量增长,而“拥学授徒之馆不加增”,则说明地主阶级子弟在读书求仕的道路上遇到了严重困难。作为封建统治阶级的地主同被压迫被剥削的农民阶级相比,总是居于少数,但随着全国人口的增长,封建统治阶级及其附属阶层的人数,也必然相应增多。地主阶级的人口虽然有了成倍的增长,但当时不论政府公职人员的法定数额,还是科举考试录取的名额,都没有按照人口增长的速度而加增。以进士为例,当时每次会试录取的进士名额最多者为雍正年间,一次录取406名,最少者为乾隆时,一次仅取96名。平时每科一般在300名左右。(注:据《明清进士题名碑目录索引》,台湾文海出版社影印本。)这就造成了文化人严重过剩现象,大批地主阶级知识分子政治上“失业”,无官可做,给统治阶级以很大的压力。许多文人士子因“屡蹶科场,殚其毕生精力”,由少到老,一次次参加科举考试,“终不得一第”的悲惨结局,而对社会心怀愤懑。薄松龄一生九试不第,说他“熬场半生,萧条无成”。他写《聊斋志异》在很大程度上是借志异而发泄胸中的不安。(注:薄松龄:《醉太平》,见于在春《清词百首》,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版,第76页。)这使统治者不得不考虑采取补救措施加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