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J29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242(2001)05-0079-05 书史上有一个神奇现象:有些书法家饮酒大醉后,所作书法更为潇洒飘逸,遒丽动人。因此传统认为醉书是饮酒大醉后所作的书法。其实醉书是一种不规则的狂乱书体,是书法大师们在沉醉忘我状态中创造迸发的一种笔墨涨溢、强烈抒情的笔墨形式。现在我们提出醉书,进行专门分析研究,对激发创新灵感、探索艺术的创作规律具有重要意义。 东晋王羲之醉中所书《兰亭序》遒媚劲健,酒醒后,王更书数十百本,终不及原作,世谓有神助。唐代“颠张狂素”更是彪炳千秋。张旭往往酩酊大醉后以头濡墨而书。李颀《赠张旭》曰:“张公性嗜酒,豁达无所营。皓首穷草隶,时称太湖精。露顶据胡床,长叫三五声。兴来洒素壁,挥笔如流星。”[1](P2)其书法与“酒”、“醉”结缘,奇丽诡异,变化万千,世谓狂草。怀素,亦称为“狂”,性格疏放,不拘小节,饮酒酣醉之际,随手挥写,其笔墨狂乱,完美表达静悟灵性。李白《草书歌行》曰:“吾师醉后倚绳床,须臾扫尽数千张。飘风骤雨惊飒飒,落花飞雪何茫茫。起来向壁不停手,一行数字大如斗。恍恍如闻神鬼惊,时时只见龙蛇走。左盘右蹙如惊电,状同楚汉相攻战。”[2](P456)颠张狂素把草书推到了高峰,实是“醉”的结果。书史上酒后醉书者颇多。被誉为“诗圣”、“酒仙”之李白为浪漫主义诗人代表,其书法《上阳台帖》亦如其人,如其诗,天马行空,独往独来,毫无拘束,任凭挥放。五代大书法家杨凝式纵诞不已,曾以疯自晦,对待时局,号称“杨疯子”,书法恣肆遒健,奔放洒脱。宋代身兼数职之书法家苏东坡“性喜酒,然不能四五龠已烂醉,不辞谢而就卧,鼻鼾如雷。少焉苏醒,落笔如风雨,虽谑弄皆有义味,真神仙中人。”[3](P55)他的《黄州寒食诗帖》被誉为“天下第三大行书”。明代著名书家祝允明常借酒泼墨,所书《洛神赋》书法神态各异,笔如游龙,极富韵意,变化出入,不可端倪,风骨烂漫,天真纵逸,被誉为明代草书第一人。清代傅山、王铎、八大山人等皆醉中作书,用奔放诡奇笔墨倾吐性情。清末一位开风气之先的大书法家、篆刻家邓石如惟一嗜好是酒,宁可三日无粮,不可一日无酒,他常借酒超脱,作书题诗,大醉之后,挥笔书法。现代亦有不少著名书法大家酒后挥毫。科学技术的发展,促使酿酒水平提高,为醉书提供了基础。如一代书法宗师于右任,漫画家、书法家丰子恺,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席沈鹏先生等酒后提笔濡墨,往往得意在笔后之趣。这种在颠狂状态中挥洒的书法,往往令人拍案叫绝。今天一些书法家与酒结下不解之缘,是深谙醉书之意的。 这种特有的醉书现象值得我们思考分析。从“醉”的形体上就可以看出与“酒”的密切关系。“醉”字由“酉”和“卒”会意而成。《说文》曰:“酉,就也。八月,黍成,可为酎酒。”[4](P311)“就”为成熟之意,古夏历称八月为酉月,八月而黍成熟,可以酿制醇酒。后据郭沫若考证,酉乃壶尊之象,为饮酒的器皿。《说文》中对“酒”释曰:“就也,所以就人性之善恶。”[4](P311)这里的“就”意为迁就,说酒用来迁就或助长人性的善良和丑恶,指出了酒的两面性。“醉,卒也。卒其度量,不至于乱也。一曰溃也。”[4](P312)卒是尽量,饮酒要适量到最佳程度,而不达到昏乱的地步,这是“醉”的褒解。另一方面则说饮酒过量为溃乱,称为酗酒,超出了“醉”的界限。《正字通》还说“醉”的引申义:“沉醉义理曰醉。”对事物入迷,专心致志为醉。把酒与醉联在一起是很有科学道理的。这也是几千年来人们亲身实践得来的真知。酒是利用粮食经过发酵酿造而成。酒的主要成分是酒精。能饮酒的人,其机体酶系统中含有足量的醇脱氢酶和醛脱氢酶,当酒精进入机体后,醇脱氢酶便把酒精中的两个氢原子脱掉变成乙醛,接着又由醛脱氢酶把乙醛中的两个氢原子脱掉,使其变成水和二氧化碳。分解出来的乙醛,其药理作用要超过酒精的几百倍。乙醛被醛脱氢酶进一步酸化,便把90%左右的酒精分解代谢成水和二氧化碳,排出体外。乙醇具有良好的溶解作用,可以溶解许多难溶或不溶于水的物质,人饮用之后,能很快被人体吸收,被分解成水和二氧化碳,释放大量热量,可以引起血管扩张,脑血管扩张后血流量增加,可刺激中枢神经使大脑兴奋,疲劳感消失。由于酒对味觉、嗅觉的刺激作用,可以反射性地增加呼吸量和增进食欲,增强饮酒的兴趣。因此酒具有畅通血脉、活血补气、祛风散寒、强心提神、助气健胃、消除疲劳等医用价值。我国自古就将酒入药,“医”的繁体字下部“酉”就是古代的巫医用酒给人治病之意。班固《汉书·食货志》中把酒推为“百药之长”。由于酒的这一特殊的兴奋功能,促使大脑高速运转,容易产生一些奇想,迸发灵感火花,因此饮酒成了沟通与表达感情的最高形式。“大哉,酒之于世也。礼天地,事鬼神,射乡之饮,《鹿鸣》之歌,宾主百拜,左右秩秩。上至缙绅,下逮闾里,诗人墨客,渔夫樵妇,无一可缺此。”[5(P366-367)艺术家常用酒提神,书法家更需要酒。酒醉之后宜发狂荡之思,调移性情,迅速改变心理世界,这在中国古代典籍中记载很多。晋代建威参军刘伶《酒德颂》云:“行无辙迹,居无室庐,幕天席地,纵意所如。”[6](P8)宋代朱肱《北山酒经》曰:“善乎,酒之移人也。惨舒阴阳,平治险阻,刚愎者薰然而慈仁,懦弱者感慨而激烈,陵轹王公,给玩妻妾,滑稽不穷,斟酌自如。识量之高,风味之微,足以还浇薄而发猥琐。”[5](P366-367)醉后,人打破了普通的习惯的认识,改变对人和事物的看法,也改变了性格。对险恶的环境、生存的条件不以为然,任由它去。即使胆小怕事者酒后也会感情激昂,不畏一切。醉也把头脑的认识过滤一遍,增加思维的胆量。把平常不敢想的想出来,连禁忌的传统的“雷池”也敢超越。创造的愿望在醉中迫切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