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本文从仙的起源、特征及修仙术等方面讨论了仙观念对游仙诗的支配作用,主要分析了这一观念对“列仙之趣”和坎
咏怀”两类游仙诗的深刻影响,以期引起人们对长期被学术界忽略和误解的仙观念及游仙诗进行新的审视和检讨。 关键词 仙 游仙诗 列仙之趣 坎
咏怀 应该承认,游仙诗早在六朝就已成为堪与山水诗、田园诗鼎足而三的一个诗歌品种。遗憾的是,它至今还远未获得与后二者同等的重视,如《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文学》中的“文体”就没有收录“游仙诗”,其它文学辞书中的“体类”或“流派”部分也未见游仙诗的踪影。学界早对山水与山水诗、田园与田园诗之类的论题作过深入探讨,而仙与游仙诗之类的论题却一向未被注意过。还应该指出的是,钟嵘《诗品》在评郭璞时曾将游仙诗的内容分“坎
咏怀”和咏“列仙之趣”两类,我们的游仙诗研究却一无例外地只重视具有社会意义的前者而忽略了后者。显然,被狭隘化理解了的现实主义批评观已经并仍在影响着游仙诗研究的深入。本文试图从起源的角度,对游仙诗作一次追本溯源的考察,期望能收到抛砖引玉之效。 一 游仙诗的核心意象是“仙”。不言而喻,由凡人修炼而成的长生不死的仙象是一个心造的幻望。这一幻象的产生,有着深刻而复杂的原因,并都鲜明地体现于游仙诗之中。 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指出:“一切宗教都不过是支配着人们日常生活的外部力量在人们头脑中的反映。在这种反映中,人间的力量采取了超人间的力量方式。”仙这一“准宗教”形象的产生就是如此。王瑶先生具体地指出:“神仙思想本起源于人类对自然力的幻想和个人欲望底无限制延长。”(《中古文学史论·小说与方术》)人作为生命体,都有求生的欲望。《诗·鲁颂·泮水》云:“永锡难老。”《吕氏春秋·重已》云:“世之人主贵,无贤不肖不欲长生久视。”《左传·昭二十年》云:“齐侯……饮酒乐。公曰:‘古而无死,其乐若何?’”葛洪《抱朴子·内篇·地真》云:“死,可畏也。”“夫圆首含气,孰不乐生而畏死哉!”(同上)这都是先民长寿长生企望的流露。现实是,生老病死这个无情的自然规律把初民的“难老”愿望一次次化为泡影,而一代代人对生命消亡的恐惧绝望又反过来强化着对“难老”的憧憬。于是,被后来道教奉为教主的老子在其五千言中,有了“谷神不死”(第六章)“深根固柢,长生久视之道”(第七章);《山海经·海外南经》有了“不死民……其为人黑色,寿不死”之说;屈原《天问》有了“延年不死,寿何所止”之问。这就自然地导致长生不老的“仙”产生。如此看来,蕴藏在仙这个幻影中的生命理想不但真实而且动人。这一理想构成了游仙诗内容的一大元素。如曹操就强调是因为有感于“造化之陶物,莫不有终期”才“思想昆仑居……志意在蓬莱”(《精列》)。曹植《游仙》云:“人生不满百,岁岁少欢娱。意欲奋六翮,排雾凌空虚。蝉蜕如松乔,翻迹登鼎湖。”郭璞《游仙诗》其六:“奇龄迈五龙,千岁方婴孩。”曹唐《小游仙诗》其六:“无限万年年少女,手攀红树满残阳。”对具有永恒生命的仙人的艳羡,无疑都建立在人生百年易满的苦恼与无奈之上。鲍照《代升天行》云:“穷途悔短计,晚志重长生”;李白《书怀示息秀才》亦有云:“弃剑学丹砂,临炉双玉童。寄言息夫子,岁晚陟方蓬。”两位相隔300年、境况各异的诗人,都在“岁晚”踏上了求仙之路。是阿,一个人,当他步入生命的黄昏时刻,就会愈加留恋人生。尽管一生途穷、仗剑报国却请缨无路,遗恨多多,但生毕竟是美好的!显然,这其中有钟嵘所谓“坎
咏怀”和李白所谓“挥斥幽愤”的成份,而这又显然与仙的特征密不可分。 《史记·封禅书》载:“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州。此三神山者,其传在渤海中,去人不远。患且至,则船风引而去。盖尝有至者,诸仙人及不死药皆在焉。其物、禽兽尽白。而黄金银为宫阙。未至,望之如云。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临之,风辄引去,终莫能至云。”如果剔除其中“盖有尝至者”和“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的传说,这段话实在是海市蜃楼景观真实生动的描绘。海市蜃楼本是一种光线经密度分布异常的空气层发生折射时,把远处景物显示在海上、空中或地面的奇异幻景。它是如此逼真且可望不可即,很自然被缺乏科学知识的先民视为仙境。故吕思勉《秦汉史》云:“神仙之说,盖观燕、齐海上蜃气,以为人可以不死。”因此,三神山成为游仙诗的固定意象。很多游仙诗的想象都以大海为背景展开,如郭璞《游仙诗》其六:“吞舟涌海底,高浪驾蓬莱。神仙排云出,但见金银台。陵阳挹丹溜,容成挥玉杯。姮娥扬清音,洪崖颔其颐,升降随长烟,飘摇戏九垓。”登山观海而生游仙之念者也比比皆是,如李白在天台山“凭高远登览,直下见溟渤”后就想“安得生羽毛,千春卧蓬阙”(《天台晓望》);在泰山“攀崖上日观,伏槛窥东溟”时也想“安得不死药,高飞向蓬瀛”(《游泰山六首》其四)。 顺便提及的是,海市蜃楼所孕育的神仙信仰,经别有用心的“燕齐海上方士”的宣扬(事见《史记·秦始皇本纪》),迅速由民众“普及”到帝王。于是,继齐威王、齐宣王、燕照王之后,秦始皇又遣徐福率童男女数千人入海求仙,后又亲自数次到海上“求仙人羡门之属”,“冀遇海中三神山之奇药。不得。还至沙丘崩”(《史记·秦始皇本纪》)。汉武帝也“遣方士入海求蓬莱安期生之属”,对神仙的笃信不亚于秦始皇。因此,方士李少君才明目张胆地对他撒谎说“臣尝游海上,见安期生。食臣枣,(枣)大如瓜。安期生仙者,通蓬莱中。合则见人,不合则隐。”(《史记·孝武本纪》)上述帝王的求仙事迹及其有关言论,一向都是游仙诗的重要材料。如李白《寄王屋山人孟大融》:“我昔东海上,劳山餐紫霞。亲见安期公,食枣大如瓜。”曹唐《小游仙诗》其二十二:“九天天路入云长,燕使何由到上方?玉女暗来花下立,手挼裙带问昭王。”秦皇汉武则是游仙诗意象群里的常客,例子不胜枚举。 二 长生不死者的乡邦在哪里?人能不能成仙?什么人能成仙?求仙有何途径可循?在唯物主义者看来,这些都是毫无讨论价值的问题,但却引起了神仙信徒的热烈讨论和执著探索。这些又都给游仙诗打上深深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