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是当代最重要、也是最迅猛的发展趋势,它最直观地从经济领域得到表现,同时渗 透到文化、科学、社会、政治等多个领域,已成为国际社会最热门的话题,议论纷纷,争论 激烈。争论之一是这种发展趋势会不会在全球建构起人类的普世新价值。许多意见认为:在 保存本土的、民族的传统价值的同时,由于多元文化互动与融合的加速,将有可能超越本土 思维而出现某种全球共同的价值。笔者认为,如果有这一天的话,也将首先在各民族的部分 青年中表现出来,在全球范围内出现的这么一批有共同价值取向的新生代,毫无疑问将是货 真货实的“新人类”。当前被广为传播的打引号的“新人类”,即现在的那部分为人注目的 青年人,在历史的进程中,与未来那批真正的“新人类”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我们曾提出 过“研究青年能预测人类的未来”,现在就让我们对此作一番展望,以期引起更多的关注与 讨论。 一 首先要讨论的是在中国被称为“新人类”的那些青年是否有新意,如果有,究竟新在哪里? 传统社会与现代社会的界限,什么是现代社会的主要标志,这是学术界十分关注的重要问 题。《传统与中国人》的作者在书中以大量篇幅论证了古老中国的旧文明,即礼治秩序是对 个性精神的生长极为不利的文化秩序。在这种秩序中,个人不能自律自制地掌握自己的命运 。无论在基本的经济事务领域还是在精神活动领域,个性都得不到应有的尊重。相反,它被 压抑于“未成年”的状态。这种被扭曲的性格和古老的文化秩序在近代终于成了社会进步的 障碍(注:刘再复、林岗:《传统与中国人》,三联书店,1988年,第3页。 )。瑞士历史学家布克哈特著有《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化》一书,描述了欧洲是如 何摆脱中世纪的。该书第二篇“个人的发展”中的一段话:“在中世纪,人类意识的两方面 ——内心自省和外界观察都一样——一直是在一层共同的纱幕之下,处于睡眠或半睡眠状态 。这层纱幕是由信仰、幻想和幼稚的偏见织成的,透过它向外看,世界和历史都罩上了一层 奇 怪的色彩。人类只是作为一个种族、民族、党派、家族或社团的一员——只是通过某些一般 的范畴,而意识到自己。在意大利,这层纱幕最先烟消云散;对于国家和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事物做客观的处理和考虑成为可能的了,同时,主观方面也相应地强调表现了它自己;人成 了精神的个体,并且也这样来认识自己。”(注:(瑞士)布克哈特:《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化》,商务印书馆,1979年,第125页。 )无论东方还是西方,古典形态的文化其价值观 念的核心都是诸如神、种族、家庭这样一些普遍的价值。个人只有通过修行、忏悔、履践等 功夫与它们重叠合一才能体现自己,否则就是异端或禽兽。由于文艺复兴,在意大利这层共 同的纱幕首先被穿透,人类历史的钟摆才开始从普遍转向特殊,从神、种族、家族等转向个 人、主体。黑格尔一再指出,特殊性以及主体性自由的出现,是现代性的特色。他在《法哲 学原理》中写道:“主体的特殊性求获自我满足的这种权利,或者这样说也一样,主体自由 的权利,是划分古代和近代的转折和中心点。”(注:(德)黑格尔:《法哲学原理》,商务印书馆,1979年,第124节附释。 )黑格尔又一再指出,东方世界的最大特色 就是缺乏主体的自由。在《历史哲学》一书中,他写道:“东方观念的光荣在于‘一个人’ ,一切皆隶属于这种位客观的存在,以致任何其他人皆无单独的存在,并且在他的主体的自 由里照不见他自己。”(注:(德)黑格尔:《历史哲学》,上海商务印书馆,1946年,第174-176页。 )他在后面特别写到“例如中国”,而引号里的“一个人”就是指专 制君主。按照黑格尔提出的肯定特殊性是现代化的标志,那么,中国现在是否已开始肯定特 殊性了呢? 无庸讳言,不仅是在几千年皇权专制体制之下,既使到了前不久的“十年文革”时期,中 国的百姓尤其是青年,仍然是在共同的纱幕之中而处于睡眠状态,只是由于这次历史的回音 是如此的深广,被称为“浩劫”,引起党和政府与普通百姓同时都在反思。最有代表性的是 关于“实践是检验真理标准”的讨论,在青年中由“潘晓”的信引起的关于“人生道路的讨 论 ”,以及学术界关于人的异化、人道主义的讨论,以及各种西方思潮的传播,等等。这一切 都在不同程度地消解蒙蔽人们的那一层“共同的纱幕”,引起了社会结构不同程度的改变。 以政治运动为中心转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并且逐步引向市场经济,就是一种带根本性的转 变。这在中国具有历史的意义。石元康在其所著《从中国文化到现代性:典范转移》一书中 ,收有“市民社会与重本抑末——中国现代化道路上的一些障碍”的文章,详细论述了中国 从周、秦以来实行重本抑末,即重农抑商政策的方方面面,到1949年以后的公私合营、人民 公社、取消市场和商人,将重本抑末推到了极点。(注:石元康:《从中国文化到现代性:典范转移?》,三联书店,2000年,第179-19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