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0-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2826(2002)08-0040-05 近年来,马克思主义哲学领域充满了争论。从实践观到价值论,从主体性到人学,各种新概念、新提法层出不穷,“马克思主义哲学是生存本体论哲学”这一论断在其中颇为引人注目。它以其相对的合理性,或说是以其对于马克思主义哲学与西方现代哲学的结合能力,而受到人们的青睐。然而,问题提到本体论这一层次,直接关系到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性质、功能的认识,这就需要慎重对待,对之加以认真剖析。 一、生存本体论是形而上学的最后避难所 无论怎么说,生存本体论的提法是来源于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海德格尔的生存本体论有其特定的含义,不能随便修正和借用。要弄清楚马克思主义哲学与之的区别与联系,就要对本体论、生存本体论以及马克思在这个问题上的立场加以考察。 本体论可以说是西方哲学难解的情结,“何为世界之根本”的本体论追问是西方哲学的源流。在古代,人们直观地把握世界,把世界看作是各种各样事物的总汇。所以,无论是哪个哲学家、哲学派别,总是把世界归结为一种或几种具体的物质形态,即使成就最高的原子论也不例外。这就是本原论。近代自然科学的发展,使得人们抛弃了自然直观,以思维为中介在事物的自我呈现关系中认识事物。这样一来,思维与存在的关系必然会破坏朴素的本原论。世界本原由具体的物质形态转换为经由中介而达到的实体。本原论被实体论代替了。但实体论与本原论都是以一种实体还原的思维方式,在人之外的客观领域为世界寻求本原,在哲学的路向上并无不同。实体论仍未超出本原论的域限。 本体论的第一个改造者是康德。康德所做的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借理性批判之名,把本体论从科学知识中剥离出来。他所批判的正是世界、灵魂、上帝等本体概念,认为这是一种理性形而上学。他把知识奠基于先天综合判断,而“对任何综合命题,形而上学从来也没有能够先天地给以有效的证明……把形而上学这样一种出自纯粹理性的哲学判断建筑在概然性和假定上,这是再荒唐没有的了”。[1](P164-165)在他看来,传统的形而上学由先天命题组成,从中得不出新的知识;其中的概念不能得到经验的验证;同时,纯粹概念的推论会造成二律背反。因而,传统的形而上学是得不到充分保证的。这是从知识的角度论证的,也就是说,传统地以经验知识来保证的形而上学是站不住脚的。形而上学被驱除出知识领域,实体被剔除了形而上学的本体论意义而变作实证。本体论需要另找出路。这恰是康德的用意所在。康德是要在新的路向上建设“未来形而上学”。提出“人为自然立法”的康德,中意的是人的自由自觉的实践和绝对的道德律令。为自身设立绝对命令的人类主体性,成了人类行为的根本依据。本体论以形而上学的形式,在人的主体性中找到了存身之处。在这里,本体论的含义有所变化。康德的改造是把本体论从客观的领域转移到了主观的领域。他的客观领域呈现出本质与现象的分裂状态,而主观领域则被悬置于半空,维系于他替人类规定的几条抽象的道德律令之上。康德的改造是不成功的。 康德的人文主义路向经由胡塞尔的科学主义化,在存在主义那里继承下来。把海德格尔的哲学称为存在主义表明了他把主观客观化的努力,而将之称为生存本体论则恰恰暴露了其哲学的内在缺陷。海德格尔认为,从“存在”出发建立的本体论才是“有根的本体论”。他说:“因为本体论总是只在在者的在中思在者。然而只要在的真理没有被思,一切本体论就都仍旧没有根基。”[2](P127)他把哲学探讨的问题从“是什么”一变而为“如何”,即他所谓“存在者”“是什么”的问题到“存在”“如何存在”的问题,这就将康德设定的“绝对命令”——人的实践的自由转变为可以加以探讨的一个问题,开拓出可以以传统哲学话语言说的一个新的领域——人文世界。然而,也正是传统言说方式限制了他,使他表现出反形而上学的不彻底性。怎么能够用“是”来探讨“如何”呢?这不免会使得“如何”仍旧落入“是”的窠臼。 海德格尔认为,人是一种不同于其他存在者的存在,“是一种与自己的存在有关的存在者。在这种‘与……的关系’中,就有那种先于一切理论反思而存在的与自己本身的关系”。“存在的这个‘如何’无非就是本质存在。”“把现存在和本质存在分开是根本错误的。因为本质存在无非是以实存为特征的存在者的存在方式”。[3](P172)他试图通过对人的“存在结构”,即“如何去存在”的揭示达到“存在”,也就是他所说的“要从存在者身上逼问出存在来”。那么,人的“存在结构”是怎样的呢?他认为,人的生存有本真状态和非本真状态两种可能形式。本真状态的存在结构有三:现身、领会和言谈。他说:“我们在存在论上用现身这个名称所指的东西,在存在者状态上乃是最熟知和日常的东西:情绪,有情绪。”[4](P164)这种情绪就是“被抛”。然而,“被抛”总意味着有“抛来之处”与“抛往之处”,尽管“被抛者”也许不知道。此在能够领会并在领会中存在,它是一种可能性之在并能向各种可能性筹划,由领会形成各种各样的解释。而言谈则是对存在自身的宣告,言谈所及借言谈所云传达出来,是对他人存在的开展。从海德格尔论述的“存在结构”中,我们看到了什么呢?一方面是一种退却。被抛意味着远离,是此在从现存世界的退却。而领会的筹划,是对可能性的筹划,也意味着从现存世界的离开。另一方面却是一种纠缠。被抛总离不了被抛离之所,领会也离不了领会的对象,谁被抛?谁领会?“如何存在”变为“如何从现存世界离开”的问题。海德格尔只是告诉我们要离开,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说。但退却总也摆脱不了“从……”退却的纠缠,要摆脱的对象成为永恒的前提。我们这里所说的“现存世界”“对象”“谁”显然就是海德格尔深恶痛绝的僵死的实存:实体性的实物和常人化的主体,即存在者。他从前门驱逐出去的东西,又从后门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可见,海德格尔对本体论的改造并不成功。那么,他的形而上学重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