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值理性的恢复

作 者:

作者简介:
翟振明 中山大学哲学系、中山大学逻辑与认知研究所

原文出处:
哲学研究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B1
分类名称:哲学原理
复印期号:2002 年 10 期

关 键 词:

字号:

      近代哲学的经验主义传统是被认为与理性主义传统相对立的。但极具讽刺意味的是, 主要从经验主义导出的科学主义,却成为今日理性主义的代名词。由此可以看出,工具 理性之“理性”与原本理性主义意义上的理性简直就是南辕北辙。本文不打算探讨一般 的理性问题,而仅想在与工具理性的对照中为价值理性的恢复作些概念性的准备。

      一、现代性与价值理性

      从欧洲启蒙运动开始直至尼采宣告“上帝死了”,价值上的虚无主义运动似乎走过了 一个完整的段落。结果是,对理性的工具性理解从此成为人们基本的思维定向。因为理 性被放在信仰的对立面,而传统中作为信仰源头的神性又被当作所有价值的权威,对理 性的工具性理解就等于在概念上潜在地否认理性在价值判断中的地位。尽管哲学家们始 终都没停止过借助理性寻求价值第一原则的尝试,但这种尝试及得到的结果,并没被社 会当作价值判断的主要依据。于是,随着作为价值惟一根据的教庭权威性的瓦解,价值 判断陷入了独断主义和相对主义之间的拉锯战。这并不奇怪,因为相对主义与独断主义 初看似乎是两种相互对立的思想倾向,经过仔细分析却会发现,它们往往是同一个硬币 的相互依存的两个侧面。

      独断主义至少有两种类型。第一种是哲学上的独断主义,这里,思想者运用理性对基 本信念进行刨根揭底的探究之后,自以为找到了惟一可能的出发点并得出了惟一可能的 答案,于是他就很难有心倾听其他思想者的声音。第二种是偏执性的独断主义。这种独 断主义者排斥理性对基本信念的批判分析,把自己的信念基础完全托付在个人已往历史 的偶然事件上。也就是说,自己成长过程中某些偶然事件或某种教育背景使他们形成了 某种习惯性的价值观念,他们就把一生交给这种习惯性了。他们对自己信念进行辩解的 基本模式是这样的:我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受到这样的教育,经历过这些事件, 我就必然形成这样的信念。因而,我只能以我的尺度来评判社会上的人和事。很明显, 这第二种独断主义是与相对主义一脉相通的,其关键点在于以信念形成的历史原因的追 索代替对信念本身的理由的追究。这样的偏执性思维,导致了现代人在价值判断上的二 律背反:一方面,我必须在判断自己和他人行为时把自己已经形成的信念当作惟一的依 据,这就是意向性行为上的独断主义;另一方面,我又必须承认他人有与我不同的成长 史,因而形成了不同的基本信念,而这种作为习惯的信念与我的信念是对等的,这就是 在反思层面的价值相对主义。

      这样的二律背反,在很多学者那里也未能幸免,这就导致了一些探索在现代化的道路 上中国向何处去的学者们在现代性的语境下时时言不及义。以历史文化的代言人自居, 他们试图劝诫人们回到自己的古老文化传统中去找寻价值的资源,而在这样的寻求的过 程中,他们又往往以对价值观念形成的历史的阐述代替对观念本身的评判。在他们看来 ,文化传统的延续,不是传统内部活跃因素无止境地向过去挑战开拓新的疆界而自然留 下的轨迹,而是自命的精英们有意识的继承行为的结果。这样,他们时时不自觉地把理 性排除在价值判断之外,以文化继承者的名义实行价值独断主义。这样的独断主义者在 行为上似乎是绝对主义者,但在理念上又必然是以传统为参照的文化相对主义者,因为 他们不可能承认一个与文化传统这个被他们设定了的最终参照无关的其他尺度的存在的 可能性。这样,他们等于是说:“我知道不同文化传统的价值体系具有对等的有效性, 但既然我们被这个传统教化成只相信我们自己的这一套,我们只好无视这种对等性了” 。或者更具体些,他们就干脆说,“我们既然是中国人,就要采纳我们的中国先辈留下 的价值观”。如果这种相对主义只用在传统内部事务上,还可以有某种程度的自圆性。 但这种态度往往是在涉及跨越文化的价值判断时显露其偏执的,这里的偏执倾向,虽不 一定总具很大的危害性,却免不了有相当的反智主义色彩。

      在国家权力与社会的关系方面,现代性有两个与这里的论题直接相关的特性:政府对 市场竞争在法律协调下的自由放任和政府对每个公民私人生活中价值取向持中立态度。 参与自由竞争的人虽各自有不同的欲求,但是由于除政治权力之外的其他欲求几乎都可 以通过占有一定数量的货币后得到满足,人们在公共领域中只需把货币当作占有的对象 。而货币的使用,则属私人生活的领域,在这里,人们可以把货币的公共符号价值转化 为各自不同的私人欲望的满足。

      人们在公共领域对货币的符号价值的追求,掩盖了作为符号价值基础的生活本身的内 在价值。由于人们习惯于把理性理解为与感性相对立的东西,而感性又被理解成私人生 活的主要内容,私人生活中的价值取向就被看作与理性无缘了,理性几乎成了工具理性 的同义词。但作为现代性精神先导的某些启蒙思想家,却不把理性等同于工具理性。弗 兰西斯·培根向来被看作工具理性的代表,但当他宣称“知识就是力量”时,他也许不 会不意识到,对力量本身的乐观主义只有在确立了合理的目的后才有可能,因为谁都不 难理解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力量既可以是建设性的,又可以是破坏性的。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