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方法论视域

作者简介:
张一兵 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刘怀玉 南京大学哲学系博士生 胡大平 南京大学哲学系博士 张亮 南京大学哲学系讲师、哲学博士 唐正东 南京大学哲学系副教授、哲学博士

原文出处:
学术月刊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B1
分类名称:哲学原理
复印期号:2002 年 10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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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法的前置与自觉:马克思何以呈现

      马克思学说本身的意境必然随着不同的方法、每个研读者的不同成见而呈现为特定的 解释话语。人们以为是马克思的东西,恰恰是由一定的先见所决定的,并且这种先见发 生作用的途径是在“读”和“写”的过程中被双重重新建构的。那种理想的“神目观” 式的对马克思的理解只能是一种天真的神学幻想,因此胡塞尔才要求人们以加括号的方 式将先有的成见搁置起来,这正是一种将隐性的方法论构架(或理论前提)明晰出来的做 法。我认为,作为一种元方法的讨论,我们必须在进入马克思学说这一研究对象之前自 省到这一点,因为只有在对方法保持自觉的前提下,人们才有可能在一定的理论负载中 遵循一定的原则,历史地、具体地理解马克思及其文本,并赋以一种新的解释或现实意 义。相反,缺失这种方法前置将是误读的开始,号称言说马克思的调子越高,离马克思 必定越远。

      笔者认为,方法的自觉首先是主体的自觉。在日常经验层面的生活中,笛卡尔“我思 故我在”的那个“我”是否知道自己如何在“思”?这就要求对潜在的个人认知系统有 一种清醒的自觉,将其从隐性状态转换到显性状态。另一方面,这也是对一种诚实的学 术道德的呼唤,即将非自己原创的、其他思想家的贡献标清出处,完整呈现出自己面对 对象时的全部研究语境,而不是有意遮蔽。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解释学认为任何理论都 是一定主体的特定解释效果。这里关键是首先要把形成这一特定解释效果的理论前件和 盘托出,否则便成为拉康所说的那种丧失了方法论自觉的“伪主体”。

      在这一点上,阿尔都塞的论述虽过于极端,却不无道理。在他看来,哲学所思考的核 心问题的发生是非主题性的,因为在结构主义语言学中,个人主体或特定群体表面的独 立主体性实际上是虚假的,个体与特定群体总是历史地处于一定的语言系统和话语结构 之中,因此主体的言说与发问实际上是由一定的语言系统和话语结构统摄的。笔者认为 阿尔都塞能将这种追问落实在无主体的客观发生之上,实在不失为一种精到的眼光。再 进一步,问题的客观发生之关键是促使问题得以生成的提问方式。其实,阿尔都塞所谓 的“到问题中”,也就是自觉于提问的方式,即怎样追问。这很类似于马克思在确定历 史的本质时所说的“生产什么”与“怎样生产”的关系,因而这一方法的贯彻恰恰是马 克思历史唯物主义原则的真正运用。

      其次,方法的自觉是理清“我”与对象的复杂的解释学关系。对象、文本直至马克思 本人的思想不可能直接达及,然而我们过去在理论研究中总是预先假设了一种理想化的 直接阅读——在这种阅读中,读者不加任何外来因素,直接看到作者所表达的全部东西 ,并将此确定为作者的原初意图。真实发生的情况却是,不仅对象具有非直接性,思想 同样是非直接性的。这在波兰尼的意会哲学中得到了很好的阐述。他认为,知识分为言 传知识与意会知识两种形式,传统研究中误以为是全部天地的言传知识不过是展露水面 的冰山一角,而在水下还隐匿着宏大的深层意识活动群——意会认知系统。由此可见, 方法前置是非现成性解读(而不是消除)文本的唯一途径。

      阿尔都塞曾说:“直接阅读马克思的著作,并不能立即就明白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特殊 性;必须先进行一系列的批判以做准备,然后再确定成熟时期的马克思所特有的概念的 位置。”(注:阿尔都塞:《保卫马克思》,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13、10、1、5页 。)这是说,如同思想的非直接性一样,任何理解(阅读)都不可能是直接的,而是在一 定方法统摄之下的阅读。在阿尔都塞看来,过去哲学传统框架中对马克思著作的直接阅 读,其实是根据假象(马克思青年时代意识形态概念的假象或者其成熟时期某种概念的 假象)的阅读,而要阅读马克思的著作,必须先具备在本质上与各种先前的理论构形及 其历史完全不同的理论,而这种理论恰恰就是马克思主义哲学。

      再次,所谓方法的自觉,即是建立现成性与生成性的历史建构关系。我曾多次强调, 马克思的文本乃至思想根本不是可以直接据有的、现成在手的东西,而是一个不断建构 的生成性的过程。海德格尔认为,在手状态不可能直接地、先验地达及,只有通过“此 在”在世的关系性建构,才能赢得对象化的“上手”。这也就涉及到另一个问题,即发 生与过程性。过程性存在就是事物历史的生成,因而,尊重事物的历史性是对研究对象 最起码的尊重和客观态度。马克思本人(甚至西方马克思主义学者)也一直强调这一原则 。黑格尔曾说:结果若无通向它的道路便是虚假的(注:参见黑格尔:《精神现象学》( 上),商务印书馆1979年版,第11页。),这显而易见是对过程性的强调。阿尔都塞就认 为,要真正恢复马克思主义的科学形态,唯一的途径就是重返历史,具体地说,就是通 过细致而缜密的思想史文献的重读和研究,真正弄清马克思主义哲学发生的历史过程: “研究哲学,那就是从我们自己的立场去重新开始青年马克思的批判历程,越过我们认 识现实的幻想浓雾,最后达到唯一的出生地:历史”(注:阿尔都塞:《保卫马克思》 ,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13、10、1、5页。)。

      在阿尔都塞那里,这种历史性的重读研究被称为“按马克思的思想而思想”(注:阿尔 都塞:《保卫马克思》,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13、10、1、5页。)或“复习基本知 识”(注:阿尔都塞:《保卫马克思》,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13、10、1、5页。)。 这其实是自觉地将传统哲学解释框架的先见搁置起来,直面马克思。这与胡塞尔的现象 学极为类似。

      强调以上三点,目的不在于制造出一种凝固化的马克思主义新逻辑体系,只是希望能 够从方法论角度对目前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提出一些建议,因为研究本身正是一个带 有新质的创造过程,只有首先从方法上形成自觉,才有可能达到我们真正希望达到的目 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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