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0-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2826(2002)03-0056-07 近年来,随着全球化问题的深入研究,马克思的“世界历史”思想备受关注。不管是 国内还是国外,不管是哲学学科还是其他学科,只要谈到全球化,总免不了要寻根到马 克思的世界历史思想。但是,同样是从马克思关于世界历史的论述出发,得到的解释却 并不一样,由此引出的结论也大相径庭。当然,要强求理解上的完全一致,事实上是不 可能的,但要使研究严谨而科学,总得力求使理解靠近马克思的思想本身。这决不是斤 斤于一些枝节的“琐事”,而应该说是一些事关重大的基本理论问题。假如这些问题不 解决,那么,对于全球化的理解和判断就可能出现重大偏差。为此,本文拟就有关马克 思世界历史理论理解上的几个具体问题,发表一些粗浅的看法,以就教于同仁。 一、关于世界历史的“中心”问题 在全球化理论研究中,西方一些学者虽然并不否定马克思“世界历史”思想的当代价 值,但同时又认为这一思想并未摆脱长期流行的“欧洲中心论”的影响。像后现代主义 思想家大多把马克思这一思想纳入“中心主义”之类,因而归于解构之列。除了后现代 主义的激进观点外,其他学者也有相近的看法,如法国学者米歇尔·勒维在美国《社会 主义和民主》杂志(2000年春—夏季号)上发表文章认为,马克思有封闭的和开放的两种 历史进步观,所谓封闭的历史进步观实际上是黑格尔主义的、目的论的观点,“它表现 了一种欧洲中心论的世界观”。这种世界观或封闭的辩证法“可以在马克思的若干著作 中找到。在这些著作中,马克思似乎把源于欧洲都市的生产力发展与历史进步等同起来 ,因为生产力发展必然导向社会主义”。类似的观点大都认为,马克思的“世界历史” 思想无论就其秉承的传统看,还是就其关注的对象和重点看,都没有超出“欧洲中心论 ”的范围,因而其普遍性和适用性有待重估。对于这些看法,不是用一种简单的肯定或 否定所能回答得了的,而是需要一种客观、冷静的分析,以求对马克思的“世界历史” 思想作出客观、公正的评价。 应当承认,马克思在分析世界历史和当时的国际局势时,常常提到“中心”的概念, 阐发过“中心”的思想。不过,对于这里所讲的“中心”,应当有一个全面的理解,这 就是要作两种不同的划分:一种是历史观意义上的中心,一种是特定条件下世界历史活 动的中心。所谓某某中心论,就是以某种民族的历史观和价值观来观察世界历史,并作 为衡量和评价世界历史的尺度。这里的“中心”显然属于历史哲学范畴。而世界历史活 动的“中心”则主要是就一定时期内世界经济活动的重点而言的,它是一种客观事实, 是一种分析和描述的对象,并不涉及历史观和价值观的问题。进行这样的区分,对于正 确理解马克思的“世界历史”思想是非常重要的。 就历史观而言,马克思所讲的“世界历史”决无什么“中心论”的意蕴。从思想史来 看,马克思的世界历史思想主要是在批判改造黑格尔世界历史思想的基础上形成和发展 起来的。黑格尔是对世界历史阐述比较系统的一位思想家,但他对“世界历史”的阐发 始终是和他对德意志民族命运的深切关注紧密联在一起的,是为其政治目的服务的。在 他看来,世界历史不外是“世界精神”的自我展现,而“世界精神”在经历过从东方到 西方的漫游之后,其成熟期(即所谓充满活力、实现了“客观真理与自由”统一的“老 年时期”)无可争议地属于日耳曼。他把德意志幻想为“世界精神”的近代体现者,由 此将原来特有的日耳曼民族主义剧烈地膨胀为日耳曼中心主义。他之所以津津乐道于世 界,目的是为了突出日耳曼;之所以注重“漫游”,目的是为了“停留”(即普鲁士王 国已达到历史发展的最高境界)。因此,说黑格尔的“世界历史”思想是一种典型的“ 欧洲中心论”、“日耳曼中心论”,一点也不过分。马克思也讲世界历史,但与黑格尔 的欧洲中心论大相径庭。首先,在世界历史的视野上,黑格尔着眼于日耳曼,马克思则 着眼于全人类。他是把人类的解放与世界历史的形成紧紧联在一起的,并将前者作为历 史追求的目标。其次,与黑格尔的日耳曼中心主义相对立,马克思并不承认世界历史体 系有什么特定的“中心”。因为真正使资本主义制度确立并开创世界历史的,并不是哪 一个国家、民族的壮举,而是世界范围内一系列资产阶级革命的发动。而这些革命之所 以能够发生,也并不纯粹是这些国家本身孤立发展的结果,同时也是世界体系相互作用 的产物。如马克思在《资产阶级和反革命》一文中就指出:“1648年的革命和1789年的 革命,并不是英国的革命和法国的革命……这两次革命不仅反映了它们发生的地区即英 法两国的要求,而且在更大的程度上反映了当时整个世界的要求”。可以看出,马克思 的世界历史思想决非是“表现了一种欧洲中心论的世界观”。 马克思虽然在历史观上并不主张欧洲中心论,但在其具体研究世界历史发展进程时, 又非常关注世界历史活动的中心,尤其是世界经济活动的中心。因为研究这样的中心对 于把握世界历史及其未来走向具有典型的意义。马克思认为,在世界历史中起决定作用 的世界经济特别是世界贸易在其长期的发展过程中,其中心经历了不断的转移。如果说 ,“世界贸易中心在古代是泰尔,迦太基和亚历山大,在中世纪是热那亚和威尼斯,到 现代,到目前为止是伦敦和利物浦,而现在的世界贸易中心将是纽约和旧金山,尼加拉 瓜的圣胡安和利奥,查理斯和巴拿马”。[1](P263)出现这一转折的重要契机是1848年 美国加利福尼亚金矿的发现。这一发现的意义,不仅在于使“世界贸易第二次获得了新 的方向”,而且随着贸易中心的转移和新交通线的开辟,包括亚洲和太平洋许多国家在 内的太平洋两岸将会繁荣起来。这样一来,大西洋沿岸的国家必然面临严峻挑战:“古 老欧洲的工业和贸易如果不愿意像16世纪以来意大利的工业和贸易那样衰落不振的话, 如果不愿意让英国和法国变成今天的威尼斯、热那亚和荷兰的话,就必须作巨大的努力 ”。[1](P263)可以说,马克思对于国际形势和世界历史发展趋向的分析,始终没有离 开对世界经济活动中心的追踪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