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017.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462X(2002)01-0007-07 如何认识和把握对象意识与自我意识的关系,是认识论研究中一个极其重要、具有基 础性的理论问题。从最直观的意义上看,对象意识是人对外界事物的状态、属性、特点 、结构和规律的认识,即对“物的尺度”的认知性认识,是对客体的反映;自我意识是 人对自身状况、特点、属性以及自身在客观世界中的地位的认识,是对人的“内在尺度 ”的认识。人的任何认识都是一种“关系”,是对象意识和自我意识的统一。对象意识 与自我意识的关系要比它的直观意义复杂得多。对象意识和自我意识作为一对矛盾表明 ,意识一开始就是二重化的,既指向对象又指向自身,既指向外部又指向内部。意识本 身又成为意识的对象,形成了“思维的思维”、“反映的反映”、“意识的意识”。换 言之,对象意识和自我意识这一矛盾直接显示出思维尺度的特殊性,即人的尺度与物的 尺度的矛盾与统一,内部需要尺度与外部客观必然性尺度的矛盾与统一,反思尺度与对 物的反映尺度的矛盾与统一。这一问题如此之深刻,以致马克思之前的众多哲学家都没 有真正解决这一问题,而现代科学、哲学和实践又日益凸现出这一问题的重要性。问题 在于,在以往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研究中,我们仅仅把认识归结为对对象的认识,即对世 界的认知性关系,完全忽视了对自我意识这一重大问题的研究,更没有把对象意识与自 我意识作为一对矛盾来展开研究。自我意识问题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与德国古典哲学的一 个中介环节,它本身又是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的重要内容,只有马克思主义认识论才真正 解答了自我意识这一千古之谜。忽视对自我意识问题的研究,就不会真正理解马克思主 义认识论在认识论上所造成的革命变革。本文力图站在现代实践和科学的基础上重新审 视自我意识及其与对象意识的关系,以深化我们对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的研究。 一、哲学史上对象意识与自我意识的观念 在古代,第一次提出自我意识及其与对象意识关系这一问题的,是古希腊著名智者普 罗泰戈拉。按照普罗泰戈拉的观点,“人是万物的尺度,是存在的事物存在的尺度,也 是不存在的事物不存在的尺度。”[1]这一思想至今仍然激起人们的兴趣和争论,同时 又一直受到曲解。长期以来,“人是万物的尺度”一直被看做是主观唯心主义和相对主 义的代名词。实际上,普罗泰戈拉的“人是万物的尺度”这一观点至少包含两重含义: 其一,人的感觉依赖于人的身体状况。普罗泰戈拉认为,“物质是流动的,并且在其流 动中不断进行着物质的代谢,而感觉则由于年龄和其他身体条件而不断地重新调整和变 化。”“人们在不同的时间,由于自己的不同状态而有不同的感受。”[2](P131)其二 ,人是他所创造的事物的尺度。普罗泰戈拉指出:“物质是一切事物的原因,由于一切 事物有赖于物质本身,所以物质能够成为[对我们的]一切事物。”[2](P131)这就是说 ,“事物”并不是物质本身,而是对我们而言的,即“人为事物”。因此,“人是万物 的尺度”实际上是指“人是事物(人为的)的尺度”。这是“人是万物的尺度”的关键和 核心。可以看出,在提出“人是万物的尺度”时,普罗泰戈拉并没有否认物质的客观存 在,同时,他还强调“知识就是感觉”。因此,简单地把“人是万物的尺度”定性为主 观唯心主义是不妥的。实际上,普罗泰戈拉的“人是万物的尺度”这一命题提出了自我 意识及其与对象意识关系的问题,并为古希腊哲学的发展开辟了一个新的方向,导致了 希腊化时期“自我意识哲学”的产生。换言之,古代哲学以研究万物的“始基”开始, 即通过对象意识来把握世界,却以“自我意识哲学而告终”。当然,这种“自我意识哲 学”并没有解决自我意识及其与对象意识关系问题,并最终导向怀疑主义。 同古代的自我意识哲学相反,近代唯物主义忽视了“自我”和“自我意识”及其能动 性、特殊性,并提出“人是机器”。这就从“人是万物的尺度”倒退到了“物是人的尺 度”。近代唯物主义因此受到了马克思公正的批评:“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包括费尔 巴哈的唯物主义)的主要缺点是:对对象、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形式 去理解,而不是把它们当做感性的人的活动,当做实践去理解,不是从主体方面去理解 。”[3]所谓“只是从客体的或者从直观的形式去理解”,本质在于,排除了人对世界 的实践关系以及人运用内在尺度去改变物的尺度这一能动性,把人与世界的认识关系仅 仅看成是被动反映的关系。 从总体上看,近代唯物主义强调的是对象意识。在近代唯物主义看来,人的认识是对 世界的反映,“感官是我们一切认识的来源。”[4]但是,近代唯物主义所说的反映只 是直观的,即反映仅仅是同“实相”相符。正如洛克所说:“我们的知识所以为真,只 是因为在我们观念和事物的实相之间有一种契合”[5]。反映当然包含与实相相符,但 反映同时又是运用概念和逻辑,由现象到本质、由直接到间接的运动过程。近代唯物主 义仅仅停留在与“实相”的相符上,一步也不肯离开“实相”,并认为“超过这个界限 ,则我们便一无所知,至于事物的内在组织和真正本质,则我们更是不知道的,因为我 们根本没有达到这种知识的官能”[6]。恩格斯指出了近代唯物主义的这一缺点:“它 只限于证明一切思维和知识的内容都应当来源于感性的经验,并且重新提出下面这个命 题:感觉中未曾有过的东西,理智中也不存在。”[7]可见,尽管近代唯物主义坚持了 反映论,但这只是一种片面的、机械的、直观的反映论,即仅仅从感觉的形式出发,把 一切思维都看成感觉的组合、加减,而判断认识真理的标准,只是同“实相”相符。因 此,在近代唯物主义那里,主体、自我的创造性、能动性、选择性都被抛弃了,意识、 自我意识的能动性、跳跃性、建构性都成为无意义的废话。 近代唯物主义并没有完全排斥自我意识。洛克提出了认识的两类经验:外部经验与内 部经验,指出了事物的第一性的质和第二性的质的区别,并认为内部经验和第二性的质 都直接与自我、自我意识有关。笛卡尔提出“我思”概念,并把自我意识等同于理性, 认为“我思故我在”。问题在于,无论是洛克还是笛卡尔,以至整个近代唯物主义仅仅 把自我意识看做是对自我的认识,即内省、我思,而不理解既不能离开自我意识来考察 对象意识,也不能离开对象意识来考察自我意识。对自我的意识立即会转化为主体的一 种思维活动。因此,用所谓的内省方法考察自我,只不过是把自我封闭起来,仅仅局限 于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