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现代哲学解释学的观点看,诞生于100多年前的马克思哲学,作为其文字载体的哲学文本 ,就成了后来者对其进行解释的对象。由于马克思生前未能留下完整的专门的哲学著作,这 就给后来的解释者留下了广阔的解释空间,即多种解释的可能性。20世纪30年代,原苏联哲 学家构建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体系,可说是对马克思哲学文本作出的较早的解 释;这一解释,后来被认为是受到列宁观点的影响,特别是斯大林观点的框定,因而并未真 正反映马克思哲学的精神实质。从此以后,对马克思哲学文本所作的重新解释,几乎都是从 批判辩证唯物主义这一解释体系出发的;这一特点,在我国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哲学改革思 潮中,表现得尤为明显。 我国20年来的哲学改革,其主潮始终是围绕着如何评价传统的马克思哲学之辩证唯物主义 解释框架,即从批判、反对辩证唯物主义解释开始,到重新解读马克思的哲学文本,再到力 图建构新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解释框架。最近几年来,惹人注目的,是“回到马克思”和“ 重读马克思”两个口号的提出以及在各自口号的指导下所取得的解释成果。 张一兵先生以“回到马克思”为题,以“经济学语境中的哲学话语”为副题写了一本专著 。[1]“回到马克思”,顾名思义,就是认为传统的辩证唯物主义解释偏离了马克思哲学的 实质精神,要在重新研究马克思的哲学文本中,回到马克思原本具有的哲学立场上来。那么 ,作者所“回到”的原本的马克思的哲学立场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呢?有论者评论说:“作 者的学术创新在于,首次运用全新的解读方法确认了青年马克思的人本学社会现象学,以及 建立在扬弃古典经济学社会唯物主义基础上的广义历史唯物主义科学视野,特别是第一 次指认出马克思在最后的经济学科学探讨中所创立的历史现象学批评话语。在作者看来,撇 开马克思对古典经济学的批判性解读,不能深刻地把握马克思对当下的经济现实——资本主 义经济生活的批判性研究,也就不可能真正理解马克思的哲学变革所赖以实现的前提、过程 和意义。”[2]简言之,原本的马克思哲学,在《回到马克思》的作者看来,就是马克思通 过对古典经济学之社会唯物主义的批判扬弃而建立起来的(广义的)历史唯物主义。 被冠以历史唯物主义的原本的马克思哲学,其实质内容是什么呢?张一兵先生在为其专著作 准备的《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中的历史概念》[3]一文中,通过对马克思哲学思想形成之作 《德意志意识形态》文本的解读,作了充分的深入的说明。张先生说:“马克思的历史规定 不仅仅是指狭义的社会历史领域,而是在哲学本体的语境中确认人类现实的社会实践进程构 筑的历史性进程。”假若说“实践”是马克思哲学的重要概念,那么,在此则被纳入(实践 的)历史性进程。为什么会如此呢?因为,“人仅仅是‘感性的对象’是不够的,人的存 在更重要的是一种‘感性活动’,即实践的社会历史性的物质活动存在,以及由这种历史活 动造 成的一定的生活条件和社会关系。”因此,“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最重要的规定性,也 是他从根本上超出政治经济学‘社会唯物主义’的质点,是他对社会关系本身的理论抽象” 。那么,什么是社会关系呢?即马克思所揭示的由“许多个人的共同活动”所形成的生成力 、社会状况和生产方式。因而对现实中的个人来说,“这是一种历史的物质生活条件的受动 性和制约性。”“这是规定每一个历史时代中的人‘人的本质’的现实基础。”“这永远是 一定 的历史性的本质!”由此,张先生对其所回到的原本的马克思哲学立场作了最后结论:“正 是这个人的活动中形成的生产方式历史地制约着人,制约着人的生产活动之外的全部生活和 各种社会交往关系(含思想关系),而这个由一定生产方式制约的全部特定社会关系的总和, 就构成了人的具体的现实的历史的本质。我认为,这就是马克思对自己哲学新视野中历史活 动话语最重要逻辑本质的确认”。 杨耕先生以“重读马克思”为题写了一篇文章。[4]“重读马克思”,顾名思义,也是感到 传统的辩证唯物主义解释偏离了马克思哲学的实质精神,要在重新研究马克思的哲学文本中 ,发现马克思哲学所具有的最新的意义。那么,作者所“重读”出的马克思哲学的最新意义 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呢?杨先生在该文中说:“通过重读马克思,使我得出了一个关于马克 思哲学的总体认识,即马克思的哲学是实践唯物主义。”为何如此呢?因为,“按照马克思 的 观点,实践是人的存在方式”,“人在物质实践的基础上重建世界”,因而“实践构成了 人类世界得以生存和发展的基础,是人类世界真正的本体”。由此甚至“我们也就不难理解 马克 思哲学的本体论为什么是实践本体论。”正是因为如此,“在马克思哲学的‘文本’中,实 践的权威是全方位的”,“对于马克思哲学来说,‘实践唯物主义’是一种全局的、根本性 的定义”,“实践的唯物主义构成了马克思哲学的本质特征”。并且,实践唯物主义的“马 克思哲学实现了哲学主题的转换,即从宇宙本体论转向人类世界”,亦“即从传统哲学转向 现 代哲学”,因此,“马克思的确是西方传统哲学的终结者和现代哲学的开创者,马克思的哲 学是现代唯物主义,并且有内在的当代意义。” 被冠以实践唯物主义的“重读”而出的马克思哲学,其内在的当代意义何在呢?杨耕先生在 《马克思哲学与后现代主义》[5]一文中,作了充分的深入的说明。杨先生说:“马克思哲 学属于现代唯物主义,但它又以敏锐的洞察力捕捉到‘现代’中露出的‘后现代’端倪,并 对其加以批判审视”,因而“马克思哲学具有后现代意蕴”。那么,马克思哲学的这种后现 代意蕴表现在何处呢?首先,“在后现代语境中,马克思哲学的拒斥‘形而上学’性、实践 的存在论意义这些被‘传统’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所忽视、所抑制乃至被遗忘了的部分, 得以彰显。”这就是说,与后现代主义相一致,“马克思哲学真正颠倒了柏拉图主义并完成 了对形而上学的终结”;并且“马克思对社会生活实践本质的强调,旨在突破西方哲学的知 识论谱系,以立足于从人的活动来理解社会存在。”其次,“如果说后现代主义表征了‘资 本主义持续变革的逻辑’,并凸现出持续变革的危机色彩,即‘叙事危机、表征危机、合法 性危机’,那么,马克思哲学则在资本主义处于早期阶段时就指出了资本主义持续变革的逻 辑,并极赋预见性地阐述了资产阶级时代所面临的经济危机、文化危机、社会危机”。最后 ,马克思哲学与后现代主义“在当代能够不期而遇”,“应注意人与自然的关系理论和东方 与西方的关系理论”。这就是说,与后现代主义相一致,“在西方思想史上,马克思哲学最 早提出‘人类同自然界的和解’”;并且马克思立足于西方社会创立了唯物史观之后,“又 把视线转向东方社会,并建构了独特的东方社会理论”,由此“马克思解构了西方中心主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