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256.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7095(2001)03-0094-05 康有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个多姿多彩、极富传奇个性的人物。康有为文化个性所展示的异采和戊戌变法失败的关系,更是引人注目。今试作探讨,姑做引玉之砖。 梁启超曾对其师备极称颂:“其理想之宏远照千载,其热诚之深厚贯七札,其胆气之雄伟横一世,则并世之人,未见其比也。”(注:《梁启超学术论著集*传记卷》,第416页,华东师大出版社,1986年版。)要言之,是讲康有为的文化个性魅力如“理想之宏远,热诚之深厚,胆气之雄伟”等等,时人无可及之者。 若考诸康有为本人的演讲、文章、诗词和平生所为,其英才之豪迈,其睥睨云天之气概,的确罕有其匹者。如他写于1879年的诗《秋登岳王台》和《苏村卧病写怀》(注:康有为的诗写于1879年,见罗书华、李灵年的考证,(《近代诗歌鉴赏大词典》第645页,毛庆耆主编),又见马自毅《康有为诗文选》第114页,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简夷之等编注的《康有为诗文选》第117页。辛弃疾、苏轼的词虽然豪迈,但缺少康有为、张孝祥、毛泽东的词那样的奇魄。),其高古旷远、横目八表的气势,怕只有张孝祥的《念奴娇·过洞庭》、毛泽东的《念奴娇·昆仑》和《沁园春·雪》堪与伯仲。马洪林先生总结1996年青岛“康有为与中国近代化学术讨论会”的观点后认为:“康有为是中国近代史上的改革家,开创中国近代化时代的导师”(注:刘善章等主编:《康有为研究论文集·跋——康有为近代化思想的三维空间》第225页。1998年7月版,青岛出版社。)。 康有为之槃槃大才为天下所共识,自不必复论。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大才和他的文化个性是什么关系,这种文化个性作为一种文化积淀与戊戌变法的失败是什么关系,我们的文化建设应怎样正确对待这样一笔精神遗产。 一、惟我独尊的王者之气 文化个性,简言之,是指个体所特有的文化心理结构,主要内容是思维方式、价值观念和审美方式。这种思维方式、价值观念和审美方式来自于民族文化积淀,却又是经过个体的选择、放大和强化的部分。 康有为的文化个性可谓丰富多彩。本文只从与戊戌变法失败相关的角度对之进行讨论。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近代名家评传》的作者王森然在写《康有为先生评传》时引了一段梁启超对康有为的评述后,却删掉了梁至关重要的一句话。王著说:“先生有图章一,上刻‘维新百日,出亡十四年,三周大地,游遍四洲,经三十一国,行四十万里,’其气概若此”。“大自大千诸天,小至微尘芥子,莫不穷究其理,常彻数日夜不卧,或行坐,或游行,仰视月星,俯听溪泉,坐对林莽,块然无俦,内观意根,外察物象,举天下之事,无得以扰其心者。”(注:《近代名家传·康有为先生评传》第120页,三联书店出版,1998年北京第一版。)这几段话几乎照抄梁启超的《南洋康先生传》而不误。但此段话紧接其后还有一句为:“殆如世尊起于菩提树下,森然有天上地下惟我独尊之概”(注:梁启超著:《梁启超学术论著集·传记卷》第417页,华东师大出版社,1998年版。)。梁启超追随康有为20多年,对康有为自然是知之甚深。这话虽然是指康有为大彻大悟时的状态,但是也大致概括了康有为的文化个性特征。关于康有为的这一个性特征,蔡尚思先生在他的《再评康有为》一文中也说,康有为“惟我独尊,以孔子之后的唯一圣人自居”。(注:《康有为研究论集》,第3页。)。 考诸康有为一生行迹,可以看出这“天上地下,惟我独尊”和“当今之世,舍我其谁”的王者之气(或许还有点霸气),是康有为文化个性的基本内涵。其他内涵也大致可以用富贵不淫、威武不屈的浩气;大局清醒、小事糊涂的书生气;急功近利、轻狂妄进的躁气;好大喜功、重名轻实的虚气来概括。 康有为自号“长素”。何为“长素”?长于素王是也。素王,是人们对孔子的尊称,意为不用加冕的王。这个自号已说明康有为不仅自视为圣人,而且是比圣人还要圣人。 康有为不仅自诩为素王,就连他的五位及门弟子也各有逾越孔门十哲的称号。 陈千秋号“超回”——超过颜回; 梁启超号“轶赐”——轶,超车之义;梁启超超过子贡(子贡,端木赐,赐乃其名,子贡是其字); 麦孟华,号驾孟——驾于孟子头上之义; 曹泰,号越伋——(孔伋,即子思,孟子的祖师爷)曹泰有超越子思之可能; 韩文举号乘参,唐德刚谑之为“把曾参当马骑也”。 康门五哲之名,均见于冯自由的《革命逸史》(注:冯自由:《革命逸史·初集》,第47页,中华书局,1981年版。)。同一内容又见于《章太炎年谱长编》,其文曰:“梁卓如等昌言孔教,余(太炎,笔者注)甚非之,或言康有为长素,自谓长于素王,其弟子或称超回轶赐,狂悖滋甚”(注:汤志钧编:《章太炎年谱长编》第38页,中华书局出版,1979年。)。 1893年,孙中山慕康长素之名,托友转信致结交之意。康有为回复说:“孙某如欲结交,宜先具门生帖拜师乃可。”数年后,康梁王(照)徐(勤)等因戊戌变法失败而避地东京,孙中山也正在东京,遂三番五次约见康有为,康有为均避而不见(注:冯自由:《革命逸史·初集》,第49页,中华书局,1981年版。)。 二、成于斯,败于斯 康有为这种王者之气和戊戌变法的失败有着极大的关系。 康有为认为天下者,我的天下;责任者,我的责任;使命者,我的使命。所以当“英西睒,日东眈,法南瞬,俄北瞰,处四强邻之中而为中国,岌岌哉”(注:康有为:《强学会序》。)时,康有为就毫不犹豫当仁不让地承担起了领导变法的历史重任。他积极奔走呼号,呕心沥血著述,虽一再受挫,却不遗余力,义无返顾。可以说,没有这种王者之气,就没有他那种神圣的使命感和崇高的责任感,也就没有那种气魄和胆略,也自然不会有那一介布衣书生领导的旨在“大变”、“速变”、“全变”的全国规模的变法维新运动,不会有一场波及全国的影响深刻的思想启蒙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