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有为文化个性和维新运动的失败

作 者:

作者简介:
徐临江(1959- ),男,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讲师。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上海 200030

原文出处:
《上海交通大学学报》:社科版

内容提要:

康有为“旧学淹贯”,“大才槃槃”,铸就了他文化性格的基本内涵——“以天下为己任”的王者之气,其中那神圣的使命感,崇高的责任感使他得以成功地发动了那场戊戌变法运动和思想启蒙运动;而这王者之气同时又包涵了“当今之世,舍我其谁”、惟我独尊的霸气。旧学大家和现代政治领袖这双重身份恰恰构成了康有为个性上的内在逻辑矛盾。这是康有为领导戊戌变法失败的文化个性因素。


期刊代号:K3
分类名称:中国近代史
复印期号:2001 年 1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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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K256.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7095(2001)03-0094-05

      康有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个多姿多彩、极富传奇个性的人物。康有为文化个性所展示的异采和戊戌变法失败的关系,更是引人注目。今试作探讨,姑做引玉之砖。

      梁启超曾对其师备极称颂:“其理想之宏远照千载,其热诚之深厚贯七札,其胆气之雄伟横一世,则并世之人,未见其比也。”(注:《梁启超学术论著集*传记卷》,第416页,华东师大出版社,1986年版。)要言之,是讲康有为的文化个性魅力如“理想之宏远,热诚之深厚,胆气之雄伟”等等,时人无可及之者。

      若考诸康有为本人的演讲、文章、诗词和平生所为,其英才之豪迈,其睥睨云天之气概,的确罕有其匹者。如他写于1879年的诗《秋登岳王台》和《苏村卧病写怀》(注:康有为的诗写于1879年,见罗书华、李灵年的考证,(《近代诗歌鉴赏大词典》第645页,毛庆耆主编),又见马自毅《康有为诗文选》第114页,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简夷之等编注的《康有为诗文选》第117页。辛弃疾、苏轼的词虽然豪迈,但缺少康有为、张孝祥、毛泽东的词那样的奇魄。),其高古旷远、横目八表的气势,怕只有张孝祥的《念奴娇·过洞庭》、毛泽东的《念奴娇·昆仑》和《沁园春·雪》堪与伯仲。马洪林先生总结1996年青岛“康有为与中国近代化学术讨论会”的观点后认为:“康有为是中国近代史上的改革家,开创中国近代化时代的导师”(注:刘善章等主编:《康有为研究论文集·跋——康有为近代化思想的三维空间》第225页。1998年7月版,青岛出版社。)。

      康有为之槃槃大才为天下所共识,自不必复论。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大才和他的文化个性是什么关系,这种文化个性作为一种文化积淀与戊戌变法的失败是什么关系,我们的文化建设应怎样正确对待这样一笔精神遗产。

      一、惟我独尊的王者之气

      文化个性,简言之,是指个体所特有的文化心理结构,主要内容是思维方式、价值观念和审美方式。这种思维方式、价值观念和审美方式来自于民族文化积淀,却又是经过个体的选择、放大和强化的部分。

      康有为的文化个性可谓丰富多彩。本文只从与戊戌变法失败相关的角度对之进行讨论。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近代名家评传》的作者王森然在写《康有为先生评传》时引了一段梁启超对康有为的评述后,却删掉了梁至关重要的一句话。王著说:“先生有图章一,上刻‘维新百日,出亡十四年,三周大地,游遍四洲,经三十一国,行四十万里,’其气概若此”。“大自大千诸天,小至微尘芥子,莫不穷究其理,常彻数日夜不卧,或行坐,或游行,仰视月星,俯听溪泉,坐对林莽,块然无俦,内观意根,外察物象,举天下之事,无得以扰其心者。”(注:《近代名家传·康有为先生评传》第120页,三联书店出版,1998年北京第一版。)这几段话几乎照抄梁启超的《南洋康先生传》而不误。但此段话紧接其后还有一句为:“殆如世尊起于菩提树下,森然有天上地下惟我独尊之概”(注:梁启超著:《梁启超学术论著集·传记卷》第417页,华东师大出版社,1998年版。)。梁启超追随康有为20多年,对康有为自然是知之甚深。这话虽然是指康有为大彻大悟时的状态,但是也大致概括了康有为的文化个性特征。关于康有为的这一个性特征,蔡尚思先生在他的《再评康有为》一文中也说,康有为“惟我独尊,以孔子之后的唯一圣人自居”。(注:《康有为研究论集》,第3页。)。

      考诸康有为一生行迹,可以看出这“天上地下,惟我独尊”和“当今之世,舍我其谁”的王者之气(或许还有点霸气),是康有为文化个性的基本内涵。其他内涵也大致可以用富贵不淫、威武不屈的浩气;大局清醒、小事糊涂的书生气;急功近利、轻狂妄进的躁气;好大喜功、重名轻实的虚气来概括。

      康有为自号“长素”。何为“长素”?长于素王是也。素王,是人们对孔子的尊称,意为不用加冕的王。这个自号已说明康有为不仅自视为圣人,而且是比圣人还要圣人。

      康有为不仅自诩为素王,就连他的五位及门弟子也各有逾越孔门十哲的称号。

      陈千秋号“超回”——超过颜回;

      梁启超号“轶赐”——轶,超车之义;梁启超超过子贡(子贡,端木赐,赐乃其名,子贡是其字);

      麦孟华,号驾孟——驾于孟子头上之义;

      曹泰,号越伋——(孔伋,即子思,孟子的祖师爷)曹泰有超越子思之可能;

      韩文举号乘参,唐德刚谑之为“把曾参当马骑也”。

      康门五哲之名,均见于冯自由的《革命逸史》(注:冯自由:《革命逸史·初集》,第47页,中华书局,1981年版。)。同一内容又见于《章太炎年谱长编》,其文曰:“梁卓如等昌言孔教,余(太炎,笔者注)甚非之,或言康有为长素,自谓长于素王,其弟子或称超回轶赐,狂悖滋甚”(注:汤志钧编:《章太炎年谱长编》第38页,中华书局出版,1979年。)。

      1893年,孙中山慕康长素之名,托友转信致结交之意。康有为回复说:“孙某如欲结交,宜先具门生帖拜师乃可。”数年后,康梁王(照)徐(勤)等因戊戌变法失败而避地东京,孙中山也正在东京,遂三番五次约见康有为,康有为均避而不见(注:冯自由:《革命逸史·初集》,第49页,中华书局,1981年版。)。

      二、成于斯,败于斯

      康有为这种王者之气和戊戌变法的失败有着极大的关系。

      康有为认为天下者,我的天下;责任者,我的责任;使命者,我的使命。所以当“英西睒,日东眈,法南瞬,俄北瞰,处四强邻之中而为中国,岌岌哉”(注:康有为:《强学会序》。)时,康有为就毫不犹豫当仁不让地承担起了领导变法的历史重任。他积极奔走呼号,呕心沥血著述,虽一再受挫,却不遗余力,义无返顾。可以说,没有这种王者之气,就没有他那种神圣的使命感和崇高的责任感,也就没有那种气魄和胆略,也自然不会有那一介布衣书生领导的旨在“大变”、“速变”、“全变”的全国规模的变法维新运动,不会有一场波及全国的影响深刻的思想启蒙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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