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謇与近代博览事业

作 者:
马敏 

作者简介:
马敏(1955-),男,四川雅安人,华中师范大学中国近代史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中国近现代史研究。 华中师范大学 中国近代史研究所,湖北 武汉 430079

原文出处:
《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

内容提要:

张謇系近代中国博览事业的开拓人之一,但过去对张謇在这方面的贡献论述不多。本文从张謇对1903年日本大阪博览会、1906年意大利米兰渔业赛会、1910年南洋劝业会的参观和参与,以及创办南通博物苑等活动,具体说明张謇在推动中国近代博览事业方面的巨大贡献及其对举办近代博览事业的思想主张。本文认为,张謇所从事的近代博览事业,不仅是中国近代化事业的一个重要方面,而且是观察张謇之近代“绅商”、“儒商”性格的一个绝佳视点。


期刊代号:K3
分类名称:中国近代史
复印期号:2001 年 1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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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G24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2456(2001)05-0014-08

      近代博览事业是近代文明发展和近代化的产物,包括各种类型的展览会、陈列会、劝业会、劝工会、工艺会、渔业会、物产会、博览会等等。在近代中国,一般称之为“赛会”。但其涵义与古时之迎神赛会或庙会又有不同,通常与近代商品经济相联系,虽侧重于出品的展陈,但也兼有促进销售,扩展市场之意。而在更广泛的意义上,近代博览事业还涉及到着重于教育功能的博物馆、展览馆等。

      作为近代著名的士人和实业家,张謇在中国近代博览事业中也同样占有一席之地,系中国近代博览事业的开拓者之一。惜过去限于资料,对张謇在这方面的贡献着墨不多,实有补缺之必要。

      一、张謇与1903年日本大阪博览会

      张謇对近代博览事业的认识,大致萌发于他于1903年(光绪二十九年)5月东渡扶桑,参观日本的第五次国内劝业博览会,即大阪博览会。

      在效法西方举办近代博览会上,日本远远走在清代中国的前面。1877年日本首开国内博览会于东京上野公园,持续3个多月,参观人数达45万多人。其后,又于1881年、1890年、1895年先后在东京上野和京都冈崎召开了第二、第三、第四次国内博览会[1](p127)。第五次国内劝业博览会从1903年(明治36年)3月1日至7月1日在大阪市天王寺召开,参观者多达530余万人,占地10万余坪,设工业馆、农业馆、林业馆、水产馆、通运馆、机械馆、参考馆、教育馆、美术馆、体育馆等,出品数达22万余件。日本天皇及其他政要如前首相伊田博文、首相桂太郎、外相小村寿太郎等均曾赴会参观[2]。

      张謇作为晚清最重要的绅商人物,自然受到日方的重视,被邀前往参观。此为张謇首次访日。从5月28日抵日到7月26日返国,张謇前后在日本共停留了约两个月。这两个月中,除在大阪参观博览会外,张謇的行踪南至九州长崎,北至北海道,参观、考察了数十个工厂、农场、学校和其他机构,首次对日本有了比较深入、全面的了解。张謇对近代博览事业的实际知识,也主要是通过这次日本之行而获得的。可以说,癸卯东瀛之行乃张謇近代博览思想和事业的实际起点,对张謇以后的实业活动和地方自治事业,有着深远的影响。关于东游访日的动机,张謇曾明白无误地说过:“中国须振兴实业,其责任须在士大夫,因先事农桑,竭八年辩论抵持争进之力,仅成一海门蚕业。甲午后,乃有以实业与教育迭相为用之思。经划纺厂,又五年而后著效,此时即拟东游考察……今年正月,徐积余自江宁寄日本领事天野君博览会请书来,乃决”[3](光绪二十九年四月二十五日)。

      根据张謇日记的记载,张謇一行抵达大阪的次日(注:张謇系于阴历五月初一日由神户乘汽车到达大阪,下榻高丽桥清宾馆,该宾馆系由当地华商集资租赁,专门接待前来参加博览会的中国官员和绅商。),即前往天王寺参观博览会。顺次参观了美术工艺、矿冶机械、教育、卫生数馆。认为:“机械、教育出于学校生徒制者,最可羡慕。美术以绣为最精,画平常,不足张也。”从张謇第一天参观的日记看,他对中国参与此次博览会的情形甚为关注,留意到这次博览会专门设有参考馆,陈列各国的出品。中国置办物品前来参展的仅有江苏、湖北、湖南、山东、四川、福建六省,但展品多为古董,如“鄂品有汉瓦当、唐经幢”等,张謇对此颇为不满,认为这些古董应当摆在博物院供人参观,而不应当在劝业博览会上展出,“劝业以开来,而此以彰往,若移置中国博物院差不倍耳”。张謇还对中日展陈情况作了比较,认为中国在这方面可以说是大不如日本,指出:“日人自明治十年,始以官帑经理民间农工实业为第一会,此后十四、二十三、二十八年续举二、三、四会,增长发达。自二十八年始,皆先于各府、县、郡设小会,以摩砺之,非精能者不以入大会。良工不示人以朴之道也。中国六省,彼此不相侔,若六国然,杂然而来,贸然而陈列,地又不足以敷施焉”[3](光绪二十九年五月初二日)。

      时隔一天,即阴历初五日,张謇又前往博览会参观,专门考察博览会中的农林馆。他注意到,日本农业进步甚速,所产赤豆、黄豆、大小麦都有“大倍于华产者”。在参观北海道开垦图时,张謇特别将他在通州、海门的垦殖事业同日本人伊达邦成、黑田清隆在北海道的垦殖事业作了一番比较,颇为感慨地议论道,“伊达邦成、黑田清隆之致力于北海道也最有名。然竭其经营之理想,劳其攘剔之精神而已。国家以全力图之,何施不可。宁若我垦牧公司之初建也,有排抑之人,有玩弄之人,有疑谤之人,有抵拒扰乱者之人。消弭捍圉,艰苦尤甚。是则伊达邦成、黑田清隆之福命,为不可及矣”[3](光绪二十九年五月初五日)。类似的感慨,在张謇的此次访日中还不时有所流露,他感到在中国提倡实业,发展工商经济,其难度真是远大于日本,很少得到当权者的实际支持,一般士大夫也不屑一顾,“如张单弦适旷野,因未有屑听而悯我一日之劳也”[4](p115)。又说:“日本士大夫为官商,听其人之志愿,方为官则一意官之事,及为商则一意商之事。华士大夫则方官而有商略,方商而有官式。”[3](光绪二十九年五月十五日)在日本,不仅官商之间分工明确,且政府对工商业的扶持也是不遗余力,“工商之业,官为民倡,有利则付之商。不止不夺也,而维护之,以是知其官智之程度高矣”[3](光绪二十九年五月十六日)。尽管在政商关系问题上,日本也有日本的问题,但明治维新以来,日本之所以能在殖产兴业方面取得巨大成就,成功地召开一次又一次劝业博览会,不能不说与明治政府开明的产业政策有极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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