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戌的思想启蒙和辛亥的革命风暴

作 者:

作者简介:
汤志钧 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

原文出处:
《史林》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K3
分类名称:中国近代史
复印期号:2001 年 09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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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代中国历史是发展迅速的,特别是甲午战争以后。“维”资本主义之“新”,“变”封建主义之“旧”的维新运动,引发了社会的变动、思想的启蒙;十多年后的辛亥革命,推翻了清朝统治、结束了长达两千多年的封建帝制。探究这段历史,寻求相互关连,无疑是很有必要的。

      一

      康有为等维新志士在1895年“马关条约”签订以后,发动“公车上书”,痛陈民族危机,请求变法维新,提出“拒和”、“迁都”、“练兵”、“变法”。此后,又设学会,办报刊,不断上书,联合帝党,取得了“诏定国是”的实现。尽管新政施行,只有一百零三天,但对近代中国的社会变迁,却起了深远的影响。

      戊戌变法之所以是思想启蒙运动,是因为它对传统的否定。我国是长期的封建社会,鸦片战争后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在漫长的封建社会中,皇帝的权威是不可动摇的,孔子的权威也是不可动摇的,经过戊戌变法,这两个传统“权威”,却发生了动摇。

      我国自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以来,皇帝一直是最高权威,皇帝的意旨,臣民是必须服从的。康有为等维新志士也想利用皇帝权威发动变法,从而不断上书,希望政治上立宪法、设议院;经济上保护民族工商业,予中国资本主义以适当的发展;军事上重练海陆军,挽救瓜分危机;文教上废科举、办学校,译新书,以培养新的人才。设想只要“皇上之明”,就能“举而行之”。然而,从小在慈禧太后“训政”下,1889年“亲政”后仍无实权的光绪皇帝,虽有翁同龢等的支持,却抵制不住后党的压力,终致政变猝发,幽禁瀛台,皇帝连自己都不能保,当然谈不上“权威”。

      封建皇帝的权威动摇了,这种对封建传统的冲击,无疑是巨大的,戊戌变法的启蒙意义在此。政变不久,曾和康、梁共事的章太炎避居台湾,写了《客帝》,说是“逐加于满人,而地割于白人,以是为神州大诟”(注:《客帝》最早发表在《台湾日日新报》1899年3月12日;旋又发表在日本《清议报》,光绪二十五年四月出版,署“台湾旅客来稿”,收入《书》原刻本,增改很多。),开始提出“逐满”的课题。然而,康有为却组织保皇会,展开“勤王”活动,还想扶植已被幽禁的皇帝。当唐才常在上海组织自立军,召开愚园“国会”时,章太炎感到“同会诸君,贤者则以保皇为念,不肖者则以保爵位为念,莫不尊奉满洲,如戴师表,九世之仇,相望江湖,嘻亦甚矣”(注:章太炎:《耒书》,《中国旬报》第十九期,一九○○年八月九日出版。)。宣言脱社,“割辫与绝”。接着,“匡”过去与“尊清者游”之“谬”,撰《正仇满论》,指出康、梁不能“隐爱”于光绪皇帝一人,“今其所谓圣明之主者,其聪明文思,果有以愈于尧耳?其雄杰独断,果有以侪于俄之彼得者耶?”(注:章太炎:《耒书》,《中国旬报》第十九期,一九○○年八月九日出版。)对光绪皇帝提出了批评。两年后,又针对康有为“皇上复辟,即定宪法,变新政而自强”的言论,写了《驳康有为论革命书》,对康有为尊为“圣上”的光绪皇帝说是“载湉小丑,未辨菽麦”,把皇帝称为“小丑”,把皇帝权威降之为“小丑”,可说是一个极大的社会变动。

      章太炎出狱东渡,主编《民报》,宣传反清革命,还在《复报》上发表《逐满歌》:“莫听康、梁诳尔言,第一雠人在眼前,光绪皇帝名载湉”(注:见《复报》第五期,1906年10月12日出版,署名“西狩”。),康、梁奉为“圣明之主”的皇帝,已沦为“第一雠人”了。

      戊戌变法的失败,皇帝权威的丧失,是以舆论为导向的,十三年后的辛亥革命,推翻清朝,建立民国,结束了两千多年的封建皇帝统治,不能说和戊戌的思想启蒙无关。

      二

      孔子学说是两千余年封建文化的正统,封建统治者一直把他奉为圣人。康有为也想利用孔子的权威推动变法,他自己就说:“布衣改制,事大骇人,故不如与之先王,既不惊人,自可避祸”(注:康有为:《孔子改制考》,中华书局1957年9月重印本第267页。)。

      早在1891年,康有为在广州长兴里“讲中外之故,救中国之法”时已经宣称“圣统已为刘秀篡,政家并受李斯殃”(注:康有为:《门人陈千秋、曹泰、梁启超、韩文举、徐勤、梁朝杰、陈和泽、林奎、王觉任、麦孟华初来草堂问学,示诸子》,见拙编《康有为政论集》第87页,下简称《政论集》。),表示“孔子经世之学在于《春秋》,《春秋》改制之义著于《公》、《穀》”(注:康有为:《长兴学记》第十七页,光绪十七年夏四月万木草堂刊本。)。1894年,他在桂林讲学时说:董仲舒“为汉世第一纯儒,而有孔子改制、《春秋》当新王之说”(注:康有为:《桂学答问》第二页,广州双门全经阁刊本。),“孔子所以为圣人,以其改制,而曲成万物,范围万世也”(注:康有为:《桂学答问》第二页,广州双门全经阁刊本。),鼓吹孔子改制。次年,入京考试,“朝考卷”还提出“法《易》之变通,观《春秋》之改制,百王之变法,日日为新,治道其在是矣”(注:康有为:《变则通通则久论》,系“朝考卷”,见《政论集》第111页。)。接着,创刊《万国公报》、《中外纪闻》,组织北京强学会、上海强学会。在《强学报》创刊号上,公然以孔子纪年,署发刊年月为“孔子卒后二千三百七十三年”,以之与光绪二十一年并列。还刊出《孔子纪年说》,说是孔子“凡所称为尧、舜、禹、汤、文、武成功盛德,皆孔子所发也,孔子既损益而定制,弟子传其道,弥塞天下”(注:《孔子纪年说》,《强学报》第一号,光绪二十一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出版。)。1897年,康有为又组织两粤广仁善堂圣学会。他的《孔子改制考》,也于1898年春由上海大同译书局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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