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K25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583-0214(2000)06-0061-07 太平天国史研究在新中国成立后有长足发展,受到史学界的一贯重视,取得丰硕成果。改革开放20年来,史学界对太平天国史研究有所降温降调,而且提出一些贬斥、否定太平天国的观点和不适当评价的见解。笔者拟就有关的几个问题也陈述管见,以供进一步讨论,并求指教。 一 洪秀全早期思想的政治性问题 洪秀全是太平天国的最高领导者,是起义的发动者、组织者。他的早期思想是指1837年至1848年这一时期的思想。学者们研究中提出的问题是:洪秀全何时开始有反清革命思想?他早期的宗教宣传和活动是否具有政治意义或革命意义?有学者提出,洪秀全1837年至1848年这段时期并无反清革命思想,反清革命思想是1848年才开始有的。他早期的拜上帝宣传(如三“原”)没有任何推翻清朝封建统治的革命思想,是“纯粹的宗教宣传”。笔者认为这种看法是不能苟同的。 我们认为,洪秀全的反清革命思想是1837年第三次科举考试失败梦游天堂后萌发的,1843年开始确立,并走上反清革命道路。几年中他所写的宗教宣传品“三原”和所作的拜上帝宣传不能说是“纯粹的宗教宣传”,而是具有为起义而宣传、发动、组织群众的政治意义和伪装自己、待机而发的策略价值。何以见之? 第一,据《洪仁玕自述》说:洪秀全屡次道试不售,“多有抱恨”。1837年第三次考试又揭榜不售,他“心中忧愤”,在舟吟诗云:“龙潜海角恐擎天,暂且偷闲跃在渊;等待风云齐聚会,飞腾六合定乾坤。”回家后大病一场,昏迷数日,梦游天堂,醒来后,向人声称他是“太平天子”,下凡救世,“言打江山、杀妖魔的话”,人“咸以为颠狂”(注:《太平天国文书汇编》,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547-548页。)。洪秀全自喻“潜龙”,言“打江山”、当“天子”,其谋反之心昭然可鉴。 韩山文《太平天国起义记》载:洪秀全父亲在门柱缝隙中发现一纸条,上有朱色字云:“天王大道君王全”。这显然是洪秀全自作自为的有意宣传。梦游天堂“受命”,这事本身就是反清思想的反映(通过梦反映出来)。韩山文说:1845、1846年,洪秀全在家乡传教时,向洪仁玕告以“中心之秘密思想及其对于满洲人之仇恨”,说他要“恢复祖国”,这是自从他的灵魂被接上天后之“心中大愿也”。凡此说明,1837年后,洪秀全已萌发了“打江山”的夺权思想,这是他“中心之秘密思想”和“心中大愿”。 第二,1843年最后一次考试失败后,他丢掉孔子牌位。这一举动本身就是非常大胆的行为,表明科途失意迫使他已不再对科举成名抱幻想,而与传统的儒教信仰决裂,与现实决裂,确立了反清思想,决心推翻清朝。在紫荆山区传教时,洪秀全已经有“立国”、“立江山”的意图。但知道他这种意图的圈子还很小,只有杨秀清、肖朝贵、冯云山、韦昌辉、石达开等六人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洪秀全“欲立江山之事”(注:《李秀成自述》,《太平天国文书汇编》,第482页。)。 第三,从“三原”(《原道救世歌》、《原道醒世训》、《原道觉世训》)的宣传内容看,也明显表露出洪秀全含蓄的鼓动对现实不满、鼓动反抗统治、压迫的思想,透出把群众从旧的信仰、从偶像崇拜、皇权迷信中争取到新的信仰中来的浓重气息。如《原道觉世训》中把清朝统治者暗喻为“阎罗妖”,号召“天下凡间我们兄弟姐妹所当共击灭之”,而不应“伸颈于他”,任其宰割,“自求地狱之苦”。(注:《洪秀全选集》,中华书局1976年版,第25页。)文中指出,只有皇上帝才能称“帝”,天上地下人间的其他人都不得称帝。“他是何人,敢靦然称帝者乎!”(注:《洪秀全选集》,中华书局1976年版,第33页。)这个“他”,不言而喻,指的是人间的清朝皇帝。如此言论,是不会出自一个没有任何反清革命思想的人之笔端的。金田起义后,洪秀全在诏书中说:“天父上主皇上帝而外,有人称皇帝者,论天法该过云中雪也。”“云中雪”是刀的隐语,意思是说,有人称皇帝,论天法要杀头。(注:《太平天国文书汇编》,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41页。)其矛头对准清朝皇帝是很明显的。也说明前面所言的“帝”指的就是当朝皇帝。 第四,洪秀全的宗教宣传既是群众思想觉悟程度所能接受的宣传,又起到掩人耳目、伪装自己、保护自己的作用。冯云山被捕又获释就是例子。当时,武宣县秀才、富绅王作新协同保甲把冯云山抓起来送到桂平县衙门,指控冯云山“教习妖法,煽惑乡民,拜会结党,打毁社坛神像”,想“反叛”,要求惩办。可是,当知县提讯冯云山,查阅了传教书后,认为“其书类劝善也”,冯云山的所作所为“并无为匪不法情事”,便把冯云山释放了。(注:《太平天国文献史料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121、356页。)说明这种宗教伪装是起了自我保护作用的。 第五,美国传教士罗孝全多少察觉到洪秀全隐藏的“不轨”思想,因此不肯为他洗礼。1846年间,洪秀全到广州,住在罗孝全处二月余,“研究圣经,听受功课”(注: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太平天国》第六册,神州国光社1953年版,第824页。以下简称《太平天国》。)。洪秀全虽然借用了基督教,但他对教理是有扬弃的,他说:基督教教理“过于忍耐或谦卑,殊不适用于今时,盖将无以管镇邪恶之世也”。(注: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太平天国》第六册,神州国光社1953年版,第864页。以下简称《太平天国》。)正因为如此,罗孝全不肯给洪洗礼。罗孝全后来说:洪秀全是用他的可笑的宗教抱负,服务于他的“政治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