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籍浩如烟海,内容博大精深。由于写刻时间、地域、形式等的不同,古籍版本异彩纷呈,成为独特的研究领域。中国古籍在重视内容的同时,也讲究字体、版式、装帧样式诸方面的美观,特别是插图的普遍运用,许多古籍图文并茂,成为赏心悦目的艺术品和版画艺术的奇葩。本文试就中国古籍插图艺术的发展历程进行简要的描述,以期引起学界对这笔宝贵文化遗产的重视。 一、图像功用,非文能及 寻根究底,文字原本从图像演变而来。中华民族自古以来图文并重,“左图右史”一直为古之学者们所推崇。南宋郑樵《通志·图谱略·索象篇》云:“古之学者为学有要,置图于左,置书于右;索象于图,索理于书。故人亦易为学,学亦易为功。”图像作为一种世界性共同语言的交流传播媒介,既具有艺术创造和艺术欣赏的价值,又具有客观性、直观性、证言性、写实性、易明性等特征。可以与文字相媲美,彼此独立存在;又可相映成趣,互为诠释、补充和引申。在公元1839年法国画家达盖尔发明银版摄影法,并制成世界上第一台携带式伸缩木箱照相机,首开摄影艺术先河之前,绘画是人类记录历史场景,写貌人物形象,传递视觉信息的主要载体。南朝齐谢赫在《古画品录》中指出绘画具有“明劝戒,著升沉,千载寂寥,披图可鉴”的作用。我国古籍及史书中载有大量实例可作佐证:比如,司马迁在《史记·留侯世家》中云:“余以为其人(张良)计魁梧奇伟,至见其图,状貌如妇人好女。盖孔子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留侯亦云。”班固《汉书·苏武传》有“上思股肱之美,乃画图其人于麒麟阁,法其形貌,署官爵姓名”的记录。昭明太子萧统“历观文囿,泛览辞林”,在其编选的《文选》序中如此评说:“论则析理精微,铭则序事清润,美终则诔发,图象则赞兴。”而刘昫修《旧唐书·阎立本传》称:“立本虽有应务之才,而尤善画图,工于写真。《秦府十八学士图》,及贞观中《凌烟阁功臣图》,并立本之迹也,时人咸称之妙。”《秦府十八学士图》后佚,清朝初年还有人见过此图,称人物均为立像,神情生动。如许敬宗扭捏不安,苏世长秃头多须而矮胖丑陋,无不栩栩如生。 以图为主,辅以必要文字说明,专门收录图像资料的工具书称为图录或图谱。宋元祐七年(1092年)吕大临编《考古图》,著录当时宫廷和私人所藏古代铜、玉器224件,开创了古器物著录的体例。宋宣和五年(1123年)之后,王黼撰《宣和博古图》30卷,著录当时皇室在宣和殿所藏古代青铜器20类,839件,绘图翔实,考证精审。明嘉靖、万历间,王圻与其子王思义撰《三才图会》106卷,分14门,每一事物,写其图像,加以说明。《四库全书总目》评论说:“采摭浩博,亦有足资考核者,而务广贪多,见杂特甚。”明万历间,章湟辑类书《图书编》127卷辅以图示,其中不少反映明代政治、社会情况;清戴震著《考工记图》2卷,对先秦古籍《考工记》中宫室、车舆、兵器、礼乐诸器,列图详释;清乾隆年间梁诗正等编《西清古鉴》40卷,著录清宫所藏古铜器1529件,皆摹绘其形制、款识,附《钱录》16卷,著录历代货币。之后,王杰等编《西清续鉴》甲编20卷,著录古铜器975件,又乙编20卷,著录古铜器910件。此外,尚有《宁寿鉴古》16卷,著录清宫所藏彝器600件,镜鉴101件。三书收录真伪杂糅。清代类似著名图录还有阮元编《积古斋钟鼎彝器款识》、王昶汇纂《金石萃编》及吴大澂的《古玉图考》等。乾、嘉年间所刊《皇清职贡图》是专门绘录外国来使和我国少数民族的人物图谱,形态生动,服饰精细。而流传甚广,从初编、增补,到一版再版几乎跨越整个清王朝的《芥子园画传》则是涵盖山水、花鸟、虫鱼、人物等中国画各艺术门类的国画技法图谱大全。图谱、图录无疑为人们按图索骥,查检有关历史背景下具体事物的形象,提供了便捷。 图书古时曾指地图和法令、户籍等文书。战国时,荆轲刺秦王“奉燕督亢地图以进,秦王拨图,图穷而匕首见”。《史记·萧相国世家》载:“沛公至咸阳,诸将皆争走金帛财物之府分之,何独先入收秦丞相御市史律令图书藏之。……汉王所以具知天下阸塞,户口多少,强弱之处,民所疾苦者,以何具得秦图书也。”地图制作为列朝所重视,其中精品有西晋裴秀的《禹贡地域图》和唐中叶贾耽的《海内华夷图》等。明嘉靖年间,罗洪先在元代朱思本所绘《舆地图》的基础上,增补修编成《广舆图》,是我国现存最早的刻本地图集。清康熙四十七年至五十八年(1708-1719年)编制的《皇舆全图》则是采用近代方法绘制的第一张中国全图。 私章亦可称为图书。清云间派篆刻名家鞠履厚在乾隆年间所著《印文考略》云:“古人于图画书籍,皆有印以存识,遂称图书印。故今呼官印仍曰印,呼私印曰图书。”我国现存最早的印章学专著是宋王厚之的《汉晋印章图谱》。 综上所述,我们则可以理解古籍无图不成书的确切含义了。拙文探究论及的集中于以文字为主,辅以图像的古籍中之插图。从阅读功能上讲,文字叙述是诱导读者想像力来展开内容;而插图则是通过可视的形象,直接刺激人们的感官,来满足读者的审美需求,并且加深对文字的理解。鲁迅先生曾在《南腔北调集》中精辟指出:“书籍的插图,原意是在装饰书籍,增加读者的兴趣的。但那力量,能补助文字之所不及,所以是一种宣传画。”下面,笔者试图以时间推移、朝代更迭为经,以图书的出版付梓为纬,来探索我国古籍插图演进之轨迹,难免挂一而漏万。 二、图书并称,源远流长 我国最早出现的书籍是写在竹简或木版上的,称作简册版牍。木牍相对于竹简来看是方形的,常被用来绘制地图,故后世有版图之称。在竹简木牍流行的同时,还出现了写在丝织物上的书,称为帛书、缣书、素书、缯书等。1942年发现的战国时期楚国的缯书,上面有文字也有图画。叶德辉《书林清话》援引徐康《前尘梦影录》云:“吾谓古人以图书并称。凡有书必有图。《汉书·艺文志》论语家,有《孔子徒人图法》2卷,盖孔子弟子画像。武梁祠石刻七十二弟子像,大抵皆其遗法。而《兵书略》所载各家兵法,均附有图。《隋书·经籍志》礼类,有《周官礼图》14卷。又注云:‘梁有《郊祀图》2卷,亡。’又载郑玄及后汉侍中阮谌等《三礼图》9卷。论语类有郭璞《尔雅图》10卷。又注云:‘梁有《尔雅图赞》2卷,郭璞撰。亡。’晋陶潜诗云‘流观山海图’,(笔者注:古本《山海经》,附有插图,又称“山海图”,晋代郭璞曾为之作注,并写《山海经图赞》一卷。)是古书无不绘图者。顾自有刻板以来,惟《绘图列女传》(图版1)尚存孤本。”叶德辉补充道:“而徐氏所未见者,有元大德本《绘图列女传》、元板《绘像搜神前后集》、明仇英《绘图列女传》、明顾鼎臣《状元图考》、《增编会真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