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462X(2001)05-0001-06 当我们重新解读马克思关于人的本质存在的哲学运思时,不难发现,在马克思的实践哲学中,不仅科学地揭明了实践是人的本质存在和生存格局,而且也深刻地指出人的文化本质存在,人通过实践的本质力量获得了文化的存在方式,人是实践的人与文化的人的内在统一。 一 在哲学发展史上,关于人的本质无非有两种观点,一是认为人是理性的动物,人的本质是理性的存在;一是认为人是社会的动物,人的本质是社会的存在。这两种观点都从不同的角度把人与动物区别开来,但前者明显表现出唯心论的倾向,后者虽带有唯物论的倾向,但却遮蔽了人的社会本质的丰富性和具体多样性,并未从人的社会活动本身及发展来涵盖人的全部本质特性,因而这种社会存在也只是一种不完整的存在。马克思哲学吸取了前人关于人的本质的合理思想,克服了对人的不完整的抽象的理解,确立了说明和理解人的本质的新的视域即社会实践。他从科学的实践观出发,揭示了人的实践存在与文化存在的内在关联性(虽然马克思并未明确表述人的文化本质存在,但在他的语境中早已隐含着这一思想)。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中,马克思论述了人的类本质存在是自由自觉的实践活动。他指出,“人的类特性恰恰就是自由的自觉的活动”,“通过实践创造对象世界,即改造无机世界,证明了人是有意识的类存在物,也就是这样一种存在物,它把类看作自己的本质”[1](P96)。“正是在改造对象世界中,人才真正地证明自己是类存在物。这种生产是人的能动的类生活”[1](P97)。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马克思又进一步指出,“环境的改变和人的活动的一致,只能被看作是并合理地理解为革命的实践”,“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2]。这些话表明:人的基本生存和生活方式是实践活动,实践是人类表征自己特殊本质和力量的标志,是人类获得超自然生命的最高形式,只有在实践活动中人才成为自身并显示出自身特有的生命力和存在价值,因而实践是人类与动物类相互区别的真正分界线。但是实践活动只是人的活动本身或只是人的生命存在方式本身,它是对人的本质存在的最高概括,因此马克思把实践看作是人的本质形成的最终根源。而人的实践本质力量的对象化、人化即文化的存在才展现了人的本质存在过程、结果及人的具体特性的丰富多样性。 首先,马克思揭示了实践对象化的结果是实践突破了人的自然存在,使人获得了文化的存在。在《手稿》中,马克思指出,“劳动的实现就是劳动的对象化”[1](P91),“通过这种生产,自然界才表现为他的作品和他的现实”[1](P97)。实践的对象化就是人把自己的本质力量外化、释放到对象中的过程,其结果是改变了对象的自在性,对象成为人的世界、人的作品和人的现实,具有为人属人的特质,即人通过对象化的实践活动创造了一个为人属人的对象世界即文化世界,人的本质化于这一文化世界中并通过这个对象即文化得到现实的表现和直观的确证。因此,“人的感觉、感觉的人性,都只是由于它的对象的存在,由于人化的自然界,才产生出来的”[1](P126)。人在“人化自然”或“第二自然”的文化世界中,才真正占有享受自己的创造及其成果,真正地生存发展并成为人自身,因而人必然是文化的人。“一切对象对他说来也就成为他自身的对象化,成为确证和实现他的个性的对象,成为他的对象,而这就是说,对象成了他自身”[1](P125)。马克思一再强调人“在他所创造的世界中直观自身”,也就是人在他创造的对象——文化世界中感性地直观自身的存在并实现和确证人的本质存在。人通过实践突破了人的自然存在而获得了文化的存在。所以实践与文化是人的根本存在方式,人只能在自己创造的物质、精神文化世界中生存发展,并书写记载着人类自己生存发展的各种历史。正如马克思所言,“工业的历史和工业的已经产生的对象性的存在,是一本打开了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书,是感性地摆在我们面前的人的心理学”[1](P127)。 其次,马克思指明了实践的方式与文化的方式是人以全面的方式占有自己的全面本质。实践的人与文化的人是通过实践的方式与文化的方式而形成的。人以实践的方式从事对自然、社会和人自身的改造、创造,从而把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于文化之中,人以文化的方式实现了人的特殊本质。由此,文化的方式同实践的方式一样都是人实现自己全面本质的基本方式,它从根本上使人的本质区别于任何一种形式的自然主义或机械主义的理解。马克思说,“为了人并且通过人对人的本质和人的生命、对象性的人和人的产品的感性的占有,不应当仅仅被理解为直接的、片面的享受,不应当仅仅被理解为占有、拥有。人以一种全面的方式,也就是说,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1](P123)人对自己生命和本质的占有之所以超越其他非生命本质的存在,不是人仅仅直接地自然地占有和享受它,而是实践与文化的全面方式之使然。因为实践与文化“以不同的肯定方式构成它们的存在、它们的生命的特殊性;对象以怎样的方式对它们存在,这就是它们的享受的特有方式”[1](P150)。这是马克思已昭示出,人的本质就是以肯定的独特的实践方式与文化方式而为人所占有、享受,使人成为完整意义上的人。马克思还指出,实践方式与文化方式构成了人的实践本质与文化本质,这一本质还通过人的主体与客体、能动与受动的统一印证表现出来,它使人在扬弃自己的非本质存在过程中获得人的彻底解放。他说,“人的一切感觉和特性的彻底解放”,“是因为这些感觉和特性无论在主体上还是在客体上都变成人的”。“对人的现实性的占有,它同对象的关系,是人的现实性的实现,是人的能动和人的受动,因为按人的含义来理解的受动,是人的一种自我享受。”[1](P124)在马克思看来,人的本质特性的解放就是人否弃自己的非本质存在而实现自己的全面本质,它表现为主体人的能动性,即人能够主动地利用自己的智慧和工具自由地改造、创造一个为人属人的文化世界,而文化世界作为实践的人的客体是人的实践的客观展现和完成,同时它被人吸收、占有,成为人的受动,是人的自我享受、自我生成和自我实现,由此直观地确证人的全面本质并占有自己的全面本质。 第三,马克思认为实践与文化作为人的全面本质表征着人的本质的社会性。实践创造出人及人的社会,同时人生成为文化的人,文化人表征出人的全部丰富特性,涵盖了人的全部本质,体现着人的本质的社会性。人作为文化的存在与人的社会存在是同一的,即人的文化本质是对人的社会本质的全面而深刻的确证。由于文化的实质是人类实践本质力量及其成果的客观展现过程,在这一过程中人与人之间所形成的各种关系其实都是各种文化关系的映射,每一种文化都包含着一种具体的社会形式,代表着一种社会本质力量和本质精神。可以说文化包含着作为实践主体的人们的社会关系的全部总和,人拥有文化才形成社会,超越生物界。也就是说文化的介入,才使人真正定位为社会存在,才使人的本质上升为社会的本质。亚里士多德称人是社会的动物,就已隐含着人、社会与文化的三位一体关系,人以文化的存在赋予自身特殊的标记。由此可见文化是人的社会文化,社会是人的文化社会,脱离文化无法说明解释本身及社会。所以人创造文化、社会,文化、社会又促进人自身的发展。因而文化作为人的本质力量直接反映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和一个社会的本质力量以及物质精神财富所达到的程度。与此同时,社会的文化又借助于文化的社会、文化的人而构成一代一代不断传递的遗传机制,实现着人们之间超越时空的各种文化交往,描绘出人类文明与历史发生发展的生动轨迹。